話說施施裝瘋賣傻這麼些天,到底是要做甚?原來施施偶然間聽得下人閒談,道是府裏不知哪里跑來一條烏七麻黑的大狗,與後院平時總是很溫順的花狗好上了,倒也不知道這畜生打哪里來的,白日裏和花狗親熱幾下,其他時間都不見蹤影,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鑽進來的。想來也是春分已過,這孽畜也忍不住發情了,奇的倒是不知這黑狗打哪鑽的空子,而且好似通人性般,和花狗幽會之所皆極為隱蔽,還會躲人,不知是何家不知廉恥的畜生,倒是養的有股子靈氣。施施這些時日,看似瘋病加劇,丟人現眼,實則一直在搜尋黑狗鑽進來的那個洞,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府而又不驚動府中人,沒有什麼比這個更方便了啊!
可算是功夫不負苦心人,最後施施在一個偏僻的小院落裏找到了那個洞。那個院落只有一間小房子,屋頂上的瓦正的正反的反,正中還破了一個大洞,幾根朽了的黑木頭光光的杵著,窗櫺上的紙早就沒了,就只有框架在那擺著,房子裏面黑乎乎一片,施施心中有些畏懼,也沒仔細查看。院子裏面滿是到腿肚的雜草,格外茂盛,這院子一看就是廢棄了多時的,平時也少人來往,施施找了好些時日,才找到來時的路,七彎八拐,也虧得那黑狗找得到那花狗所在的後院,還勾搭上了,真只能感慨愛情的偉大,或是發情的強悍。
那個洞在靠屋子的那個牆角,位置十分隱蔽,周遭可以看到新近泥土掉落的痕跡,想必這洞原本沒這麼大,現下的規模是被那黑狗給鑽出來的。洞口被野草遮蓋,前面有幾個狗爪印和幾個被踩開的空地。施施本來有些發怵,很是害怕這種草裏面突然出現蛇或是蜈蚣什麼的,反反復複來了好幾次,最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試試。施施反復告訴自己這草叢裏什麼都沒有,然後淩然向那個洞口走去,發現一路上真的沒碰上令她害怕的生物,一時膽子突然就大了很多,覺得這草叢也沒什麼好怕的。
施施現在身量不足,那個洞對她而言竟還有餘地,想來那條黑狗也是很大的狗。施施從洞裏鑽出來,發現轉到了一條很窄的死胡同裏,像是一條被廢棄的胡同,磚頭上全是青苔。即便是中午的日光,也沒法完全照到這條胡同的全部。
施施從胡同中走出來,一轉就是杜府隔街區的另一條街。施施打小就沒怎麼出過杜府,當然,也不是說沒有,而是比較少而已。前世的施施,因為是庶女的關係,加上為嫡母所不喜,不像杜憐英,手中常有銀錢,又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覺得女子不應拋頭露面,以免損失儀德,故少出門。這世施施之前以癡傻之態示人,更是沒出過幾次府。雖然京城大概佈局街道也是知道的,但是經年已久,施施熟悉的,是她被阮大鋮買到妓院之後的京都,和現下的佈局,可謂是大有不同,故第一次出來,施施沒逛多遠。
即便是沒多遠,施施也收穫頗多。正值太平盛世,風調雨順,坊市之間車水馬龍,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有。此時淮南未遭水澇,疆北亦未起戰事,治國仍以休養生息為要,可當是國泰民安。當然,她這一身破落,也處處遭人白眼,還有幾個好心的婆子給了她幾個銅板,顯然是把她當做了京都的乞兒一流了。亦有三兩乞兒不動聲色觀察著她,唯恐讓她得去了自己的錢銀,卻是讓她不禁愕然。
這一切都還未發生,真好。融合了上世的施施,雖這世為癡傻女示外,杜子金也沒請夫子給她,只在八歲前開過蒙,然上世施施是同教自己弟弟的那位老舉人學過的。上世雖是庶女,杜子金再怎麼不照顧,也是不能贅了自己官家的名聲的。庶女嫁出去,不說要通覽全書,也應識字斷文,唯恐丟了他的臉面。也請了京都出名的畫工與樂士,一同教導施施和她的嫡母妹妹,世人皆道她的嫡母妹妹的畫技遠傳京都,卻不知施施的工筆與白描皆勝其妹,一手小篆更是寫得娟秀漂亮。只是上世藏拙,而時人皆以女子無才為德,又無施施這般為避嫡母猜嫌隻身沉迷於此之人,故而讓杜憐英拔得頭籌,贏得京都才女之名,加之放浪不羈,喜好宴飲,雖音律略遜一籌,卻也是世間難得,時人皆捧之,其放浪就變成了冠冕堂皇的豪放不羈。杜憐英能掙來好名聲,杜子金也不多橫加指責,聽之任之,也就有了其後的施施頂嫁一事。
想到這裏,施施是又恨又氣,恨父親的無情,嫡母的惡毒,氣自己的無能為力。錢財與權勢,真真是這在世間最好的物事了,想要我命由己,卻是必得這兩者不可!
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施施與前世自己融合,自然有了前世記憶,也是知曉了許多大事的變遷,其中很多關乎其命運的轉折,自是不敢懈怠。施施通過那個狗洞出得府外,又沿著記憶找出自己八歲前所積攢的錢銀,因彼時年幼,所的錢銀不多,癡傻後所得錢銀又盡數為陳性奶娘所執掌,翻箱倒櫃,手中也只是寥寥無幾的碎銀。施施拿著這些錢銀,走了西坊東坊,比照三家地買了紙筆,筆自是十分便宜,但現下的紙卻是十分昂貴,甚至表面還凹凸不平,施施想起那個王姓男子發明造紙術還得三年後,普及卻得四五年後了,現在大都用的是竹簡寫字記錄,笨重不說,還十分占地方。而她將要記錄的東西何等重要啊!雖說心痛,但施施還是買了紙,並小心翼翼地按時間順序記錄著將來的事情,並特意將枕頭中間挖空一點,將其藏在了枕頭的芯裏面。
施施將這一切辦好,手中銀錢所剩無幾,這一段時間正值年關,家家戶戶都開始了除舊迎新的準備。加之時不時就下一場大雪,施施想著那件事情發生在次年五月,也沒必要太過著急。於是,施施這段時間就依舊在杜府修身養性了,也沒再老往外面跑,倒是過了一段的輕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