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恍如仙境的山谷,流水潺潺,芳草萋萋,漫天飞花,一名白衣女子站在花树下朝我微笑,在梦里,我一步步向她走去,想拨开漂浮在她面前的重重雾气,可每当走到近前,梦就醒了。”
向白容
向白容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一手斩命刀使得出神入化,他十七岁初入江湖便连挑百余长安武者,三年来未尝有过败绩,二十岁就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他父亲是衡阳掌门向松临,端方君子,知交好友遍天下,母亲是唐门仙子苏惊鸿,美貌与毒术齐名,在武林中声名极盛。
向白容少年成名又玉树临风,天生一副侠义心肠,他惩恶贼、济弱贫,所到之处闺阁女子无不争相前往,众女侠也以与向少侠结伴同行为荣。虽群美环伺,向白容却迟迟未寻得意中人,二十五岁时便由父母做主娶了同门师妹唐依如,二十七岁得一子,三十岁又得一女,三十五岁成了衡阳掌门,风头无两,江湖上人人称羡。
三十七岁时,向白容率众豪杰追击魔教,半途糟了埋伏,殒命于青城山。
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向白容此生虽娇妻幼子在侧,却时常若有所失。自七岁起,他常在梦中见到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身形飘逸,一举一动说不出的好看,面容在白雾中若隐若现,每当他想近前细看,梦便醒了,梦醒后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枕边娇妻却睡梦正酣。他这一生中时时留意穿白衣的女子,却从未见到一人如他梦中这般。
此番追击魔教功败垂成,他与众豪杰被逼入山洞,魔教不知随风撒了什么毒药,不少侠士中招。他背靠阴暗潮湿的洞壁,环顾四周,见意识清醒的侠士越来越少,心中恻然,他们一路行来斩杀了不少魔教妖人,如今也是死得其所。他席地坐下运气逼毒,心中想道,“大师兄为人勤勉,最是稳妥不过,有他统率门中一众高手,纵有魔教环伺,衡阳三十年内亦可不坠威名;我那一双儿女,琦儿与娇儿聪明伶俐,有母亲照看,父亲教习武艺,我亦不必担忧;依如青春正茂,或守在双亲身侧,或改嫁另觅归宿,衡阳都可护得她周全,此生我已是无憾了。”一阵芬芳袭来,头越来越重,眼前忽而飘过一袭白色裙角,虽晓得这是死前的幻觉,向白容仍忍不住伸出了手去。
再醒转时,向白容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中,他好生纳罕,“这是哪里?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张嘴却是“哇”的一声,头顶立时便有轻柔女声说道,“容儿莫哭,只需赶到百里外的云城,有你父亲接应我们便安全了。”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娘亲惊鸿仙子!向白容这才发现自己犹如被什么裹着,伸手蹬腿皆不听使唤,“婴儿的哭声,赶往云城,被什么东西裹着且格外颠簸,这……莫非我竟变成了自己襁褓时模样,被母亲负在马上赶路?”
魔教妖人的毒术竟这般厉害!可再毒也无非是断人性命,怎能让时光倒流,让人重返幼时呢?向白容心中惊疑不定,忽然记起向松临曾同他讲过,唐门不允惊鸿仙子与衡阳少掌门一处,苏惊鸿生他时唐门突然发难,娘亲抢了一匹神骏将他负在身前,飞鸽传书于父亲,昼夜奔驰至距衡阳最近的云城方才脱身。
耳边风声阵阵,身后不时有人呐喊,听声音,追赶之人当有十余人。虽尚不清楚是何状况,但一想到娘亲被人追赶,向白容不由心急,只是他现在什么功夫也施展不出,在襁褓中一筹莫展。大约抢来的神骏着实不凡,追赶的人声渐渐远了,他方出一口长气,却听苏惊鸿一声闷哼,拥着他的手力道渐失,莫不是被暗器伤了?眼下娘亲负伤,离云城尚不知远近,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听得苏惊鸿唤道,“前面可是白妹妹?”风中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苏惊鸿听了便欣喜高呼,“白妹妹,救我!”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女子纵马而来。“你可还撑得住?我来带这孩子罢。”从她们的说话中,向白容断定这名白姑娘将他娘亲从马上扶下涂了药,又将他解下接至身前,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他却不觉失了心神,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悦耳的声音?如莺啼婉转,如珠落玉盘。
马蹄答答,径自往云城去了,向白容变作稚儿后精神大为不济,在襁褓中沉沉睡去。待到再次醒转时,耳边人声嘈杂,刀剑撞击声不断,是唐门中人追上来了,正与他娘亲交手!那白姑娘同他娘亲奋力杀敌,护着他边退边走,到底寡不敌众。约莫过了一刻,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向白容心中紧绷,来者究竟是敌?是友?
马蹄声越来越近,紧跟着便传来几声痛呼,一道浑厚男声遥遥呼唤,“惊鸿,如茵,到我身边来!”是父亲!向白容心中一阵激动。三人汇集后奋力杀敌,向松临与苏惊鸿险险策马进了云城,向白容却与白如茵陷在唐门包围里,向松临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喊道,“如茵,你带上容儿突围,我们在荥阳回合!”见唐门众人愈发逼近,白如茵稍加权衡便调转马头,向城外大道驰去。
白如茵的骑术很是不错,待到傍晚已与那群追赶的人拉开了距离,她寻了间旅店要了些简单吃食,又唤小二与她喂了马,此时才将裹着向白容的襁褓放在桌上。“店家,可有喂小孩儿吃的米糊糊?”她打开襁褓将向白容抱在怀中,就着昏黄的灯光,向白容终于见到白如茵的真容。如霜如雪,清丽脱俗,虽风尘仆仆仍不掩风华,正是世间难寻的倾城绝色!向白容一阵晕眩,不知为何,他直觉这就是他梦中的白衣女子!
原来他这么小便已见过她,为何无人同他讲起?为何后来再没遇见?白如茵将木勺举到向白容嘴边,见襁褓中的孩子眨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不由粲然一笑,真如冰雪消融,春风扑面,向白容早看呆了。白如茵举着小勺,见小孩儿并不张嘴,不由奇怪,“容儿为何不吃东西?是不爱吃?还是小孩子不吃这些呢?”她蹙起眉头,正作难时,一侧哺育孩子的妇人见了,笑道,“这孩子是尚未断奶呢。”那妇人解衣揽了小孩儿过去,向白容犹自愣怔,不妨一双巨乳已递到眼前,他正想推开,腹中却响声如雷,只得腆着老脸,凑上前去含了乳头吮着吃。
半夜,旅店外马声嘶嘶,唐门众人又追了上来,白如茵本就和衣而卧,暗自警醒,闻声便抱起襁褓跃至窗外,掠上马背匆匆上路,如此又过去几天,他们到荥阳时,唐门众人已了无踪影。进了荥阳城门,白如茵径直进了一家客栈,那客栈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见他们便笑得格外高兴,“白姑娘,我可有一年没有见你了,这次你定要多住几日,我这就让厨房做些你最爱的吃食。”白如茵却道,“贺掌柜,不必了,我马上就走,这孩子是向大哥的,劳烦您帮我照顾几日,向大哥自会寻来此处。”
向白容见白如茵放下他便要离开,哪里愿意?当即哭得一塌糊涂,贺掌柜见他哭得厉害,整个人僵在那里,苦笑道,“白姑娘,我这店里可都是一帮粗人,这么娇嫩的小孩子,你让老贺我怎么照看得来?不如你也一起留下来,既能照顾孩子,又能见到向大侠,这样岂不正好?”向白容听了连连点头,白如茵听了却更加要走。
向白容心中焦急,越发大声啼哭,白如茵本已跨出门外,听得小小婴孩哭得这般惨烈,忽而一跺脚转了回来,一言不发抱起向白容便走,连贺掌柜的呼喊也不顾了。白如茵带着向白容这小小婴孩又上了路,这次没有唐门追赶,他们又策马走了数月之久。这一日,白如茵带着向白容进了一处山谷,只见谷中流水潺潺,芳草萋萋,漫天飞花,连那棵庭前的花树也与向白容梦中分毫不差!
这山谷中有一处小巧木屋,一应物件俱全,出了山谷行约十里还有一处小村庄,白如茵采了药材去村里换衣食用品,又为向白容寻了位奶娘,两人自此便在山谷中安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