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库 > 鲜网浓情 > 乱花渐欲迷人眼 > 第六章 芝兰玉树
在城内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正要启程回山庄的越姑苏接到了他父亲的手信,加急的,让她速回越家山庄。
   她皱住了眉头,翻来覆去瞧了几遍又斟酌了片刻才决定还是要回去,她吩咐阿枭进了山庄少言,一路快马加鞭三天才赶回去。
      老总管自接到消息就在外等候,此刻一见越姑苏就迎了上来:“小姐。”
      松了马的缰绳,越姑苏一身骑装英姿飒爽大步向前走,边走边问:“怎么回事?”
      “墨家想见您,今日已至。”
      “湘澜墨家?让我亲自来见,真是好大的脸面。”
      “他们寻到乱花山庄您不在,便找了过来。且,是京中右相墨燃烛一系之人。”管家一愣解释道。
      越姑苏没想到,她脚步微顿疑惑道:“他不是同墨家分家了吗?”
      墨燃烛此人不过二十八便高居相位,除了大都督徐渊此人也算是个传奇。
      只是他的身世有些不堪,他母亲乃是嫡系,据说乃是与人通奸生下他,后来年幼时被湘澜墨家逐出族谱,母亲也因族人而死倒算是有大仇了,一朝得势墨家上赶着来修好关系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此事闹的还挺大。
      “前些日子……又重回族谱,只是令辟旁支,却在族谱上被称作甲子。”墨家旁支,京中甲子。
      天下四大族,墨家人丁之繁复简直不可想象,以天干地支称呼,甲子甲子乃是万物之始,草木破土万物始萌,包含了对家族殷切的期望和无上的荣誉,据闻甲子之名墨家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封予出去。
      “墨燃烛接受了?”甲子对他来说到更像是个讽刺。
      “墨家长江以北的河运生意被他全盘接收。”
      越姑苏了然的点了点头,墨家已经快不行了,此刻孤注一掷的押宝到墨燃烛身上,已经是背水之举。
      “坊间传言此人行事风光霁月,乃举世难见的真君子,可瞧这些举动,我倒觉得有些沽名钓誉了。”她随意的道。
      管家不便置喙,恰好书房就在眼前,他微微一笑拱手送越姑苏离开,然后不经意间挡住了阿枭要跟上去的步子。
      看着越姑苏渐行渐远,阿枭狠狠的瞪着管家。
      老爷子仍是一脸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抬手一指旁边的偏门道:“还请阿枭公子暂且去喝杯茶。”
      越姑苏知道阿枭被拦,但因得冷着阿枭几天她也没说什么,一路进了书房。
      越盟主与一身穿斗篷之人在说些什么事情,一见她来都站了起来,越姑苏瞄了一眼还冒热气的茶行礼道:“父亲。”
      越盟主看到她十分高兴,他说:“我儿回来的正好,快来见见这位贵客。”
      语罢“贵客”去掉了兜帽,是个年轻的男人,他的眼神里还有未完全褪去的惊艳。
      越姑苏见了他的全貌不由吃惊道:“疏樽公子?”
      天绝老人的关门弟子,琴画一道以至臻境的江湖诸公子之首。
      他身形修长劲如松柏,容貌朗朗如月,气质沉静如玉芝兰玉树,更尤其,是位少见的好人。
      越姑苏偶然在一些文人雅会上曾远远的见过他几眼,未曾深交,此刻仔细观他,不由的心生赞叹。
      疏樽漆黑的长发挽在脑后,仍是寻常的打扮。他眉目劲秀带着浅笑朝越姑苏拱手温言道:“越先生。”
      “不敢不敢,”越姑苏忙躲了一下。“在公子面前当不得先生二字,还是唤我名字吧。”
      “好……越姑娘。数年前我曾有幸睹得越姑娘一副画,自此便有心与姑娘相交,发了三次“无端”会的请柬,却总与姑娘错过。”他眸光清透风采斐然拱手端礼,声音潺潺如山间流水。
      冷不丁听他如此讲,因以往越姑苏对他也颇为神往,此刻立即正色道:“那几次待我归庄后得知此事也是十分扼腕,以后的几次“无端”集会我陆续去了几次,却都不是公子主持。”
      “无端”是天下文人的集会,乃是天绝老人亲自起的名字,取自“无端风月无端夜,无端大道证吾心”之意。越姑苏武学天赋虽然不错但她更偏爱书画之道,对这种事情远比对习武更热衷。
      她不同疏樽接触的原因之一是她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若惹君子染暇,她倒会觉得内疚。毕竟“放浪风流”之类已经算是好听些的说法了。
      只是没想到疏樽会亲自来找她。
      听她这么说,疏樽自然能辨得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所言之真切,他心中一宽,笑着点头从袖中抽出了一份精致的烫金请柬。
      “我思来想去也觉得甚是不甘,正巧师兄有求于越姑娘,我索性斗胆讨了这趟差事,把今年“无端”集会的请柬亲手交给姑娘,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想来数年过去了,越姑娘的画技应该更加令人目眩神迷了吧。”
      越姑苏连说不敢,她美艳极了的脸一旦温和下来仿佛混了一种奇异的温婉,令人望而心折,她双手接过请柬。越老庄主在一旁笑呵呵的抚着胡须,怎么瞧疏樽怎么觉得像自己的乘龙快婿,正美滋滋的时候,越姑苏突然对他说:“父亲,孩儿就大胆将父亲的客人请走啦。”
      “哈哈,”老爷子笑道,“本来就是找你的,是为父多事,正巧你哥哥快回来了,我去看看。”说着就要出去,却听越姑苏又道:“孩儿的侍卫还在外面,还请父亲手下留情。”
      越盟主脸一僵差点挂不住笑,瞪了越姑苏一眼碍于疏樽还在,没有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
      待老爷子走了越姑苏道:“公子见笑。”然后请他坐下。
      两人坐定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的微笑起来,疏樽笑罢道:“我知姑娘冰雪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一些,索性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越姑苏颔首,示意他继续。
      “北域的异族人手段毒辣常犯边境,两年前朝廷攻打北域,一时战事胶着至今,如今恰好秋季粮草和御寒衣物要发往北域,这事早就同徐渊说过,本就要发出去,可是徐渊却失踪了。”
      “他是大都督,执掌兵马粮草,他一失踪无人能做此决定,他的手下更以“谁敢在大都督失踪时动粮草无异于谋反”的理由禁止任何人调动。粮草早前便拖了一个月之久,如今实在等不得徐渊回来了。越姑娘在北域也有数一数二的基业,走投无路之下我师兄墨燃烛想请姑娘施以援手,他托我给姑娘送句话‘长江以北的漕运,越庄主可想来分一杯羹
   越姑苏道:   “他想自筹粮草,就不怕皇帝忌惮他?”
      疏樽摇摇头:“在下只负责传话,旁的并不清楚,只是师兄向来多谋,应不会有事才是。”
      越姑苏听他毫不担心知“走投无路”是虚话,她点头又忽的道:“还请公子回去问问墨燃烛,这漕运……是同谁分羹?”北域商会林立,叫的出名字来的少说也有十几个,若每个墨燃烛都如此许愿……
      “师兄说若是越姑娘这么问便告诉你,这话他只许你一人。”
   越姑苏明显一怔,突然就笑了。她挺直了脊背手下意识的拍了拍椅子扶手,只是她虽然在笑,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却骤然深沉了下去,令人不可忽视的威严从她纤细的身躯里散发出来。
      就像是……上位者被瞧不起的蝼蚁……冒犯了一样。
      她说:“   倒是好大的手笔。”
      疏樽的眼中映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看的有些过于专注,以至于被灌着热茶的杯子烫红了一片手,这才回神把捏着的杯子放下。
      江湖之中不乏女子,可越姑苏却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她活得不骄不躁不矜不卑。
      一副自信与谦虚交融,不羁与克制共存的性情,在她的画中就能窥得一二。
      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
      他回神之后想起临走前师兄叮嘱他的话,仔细斟酌了一下道:“墨师兄虽然瞧着风光,但皇帝最信的人却是徐渊。他在朝堂之中虽算不上如履薄冰,却也得足够小心谨慎。军需一事实是拖得太久,久则生变,若是师兄妄自猜测姑……越庄主的心思而让庄主觉得被冒犯,在下可先替师兄道歉。他绝非有意,只是事急从权,还望庄主见谅”
      说着疏樽就站了起来,越姑苏哪能让他道歉,立刻上前一步托着他将要拜下的手笔:“在下当不得公子大礼。”
      疏樽在江湖中比越姑苏要高两个辈分,她要真敢让疏樽拜下去明天就能有人打到乱花山庄指着她的鼻子骂墨相的筹码十分有诚意,我这就修书传给北疆商会,公子远道而来可在此歇息片刻。”
墨燃烛一定知道她会同意,想来北疆应该都打点好,就等她点头了吧。事不宜迟,越姑苏站了起来冲疏樽拱手道。
      疏樽点头,看着她大步向前衣袂蹁跹忽然叫住了她:“越姑娘……唤我名字吧,公子也不过是虚名罢了。”
      越姑苏一愣,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