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们。”
沉闷、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感，如同来自地狱。
越晟枫抬头，人群后方骚动的中心，站着的那个女子，眸心的碰撞，刹那间，是另一种心碎的感觉，不同于十二年前的血腥……与其相比，眼下的眸子，带着更多的绝望。
那是他第一次和元天白相遇，越晟枫一直记得远方黑白分明的双眸，即使站在耀眼的灯光下，它也永远如不透明的钻石般，无法发光。
刚刚高过小臂的黑色套袖，黑色的漏肩长裙紧紧贴着皮肤包裹至脚腕无比利落，黑色的直发垂到腰间。黑衣女子左手握着一把枪，右手压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手枪摁在男人的太阳穴上，纤细的手指平稳握枪，好似在玩玩具，动作自然。
接着明处暗处有细碎的子弹上膛的声音，他们互相挟持着对方，直到破绽的出现。
“大哥别管我……”被挟持的男子刚说了一半话脖子上传来的痛感便让他失去了知觉。
“放了他们。”
女子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身上没有血渍，不仅没有狼狈，一袭黑装，典雅至尊。
“黑白相间……”越晟枫眼睛微眯，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初次见面，元天白。”
“放了他们，”元天白的表情不起一丝波澜，飘渺的女声已经不属于此刻的世界。
元维年生前育有一双儿女，世道所传，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命运，如同一方生活在白天，一方潜伏在夜里，唯有黑白转换之际的白夜，才有相遇的时机。
他和元天白对视着，然而他却看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空洞的眼神，深邃见不到底。这个女人过于神秘，种种传闻，越晟枫不曾想过她会出现在这种时局。
不愧是兄妹，性格倒是相像至极，虽说一明一暗，但都够沉得住气。
元天白把目光移向间不容发的元天墨，元天墨嘴唇动了动，仿佛给她传递了什么消息，而元天白大幅度地摇了摇头，显然在拒绝。
元天墨深深地看了元天白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交接，里面蕴含了千万种感情，虽然仅有那么一瞬，不过还是被越晟枫捕捉到了。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接着又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那是种不同于一般兄妹感情的眼神，夹杂了太多的依赖、信任，还有爱。
越晟海不觉露出邪恶的笑容，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复仇措施，虽然他自己觉得有些恶心。他正要开口，却见元天白扣动扳机，随即伴着“砰”的一声巨响，元天白手指用力拨开脑袋被子弹爆掉的男人，自己的衣服上没有沾上一滴鲜血，死去的你男人闷声倒地，元天白也扔掉了手枪——
她杀死了人质，也就意味了她失去了唯一谈判的筹码，而元天白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元天墨，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她，如妖冶的玫瑰，正冷艳开放。
不知是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还是已被当下的情景所震惊，所有的躁动瞬间寂静了下来，却没有一个人开枪。
“我知道你想好了，说条件吧，什么我都答应，”元天白气势不减，平静地吐出每一个字，然而每一个字又都有着极重的分量，让人不得忽视。
越晟枫笑出了声，握枪的手忽地松开，不顾掉落的手枪，转而捏住元天墨的下巴，把头靠在他的耳边，看向元天白，“你的妹妹，你最懂，他在说什么，你应该比我明白吧无疑，从元天白出现起便一直沉默的元天墨，眼睛微微瞪大。
“现在的你，如同十二年前的我，总要有一些人牺牲，才能换取自我的存活。”
虽是什么也米有点明，却又如一锤定音，元天墨皱眉，似是万分无奈，“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你不要动她。”
“你们两个还真是……”越晟枫听出了元天墨的不安，心底笑得猖狂，“不伦不类呢。”
最后四个字，刻意放大的音量，多多少少带有些暧昧，元天白听得清楚，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毫无波澜，面无表情。不知为何越晟枫胸里突然冒出一把火，似是在生气她的淡定，那张没有变化的脸，一定带上了什么面具，遮住了她原有的表情，惊慌、失措。
他很讨厌元天白这张没有变化的脸。他要复仇，他要看到这两个人痛哭流涕痛不欲生，他要让他们体会从天堂落入地狱的疼痛，所以，他要毁掉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和幸福，他要拆散他们一切的亲情，他要颠覆他们的生活。
越晟枫远比想象中的弱。
事情貌似比她想象的简单。
是她担心太多了。
元天白已在最短的时间没分析出了利弊。于是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严肃的脸上有了许多生气，“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那种自信的语气和不可言喻的智慧，使得越晟枫越来越感觉到压抑，明明他才是裁决者，却被这样一个女人盖过了风头。
喧宾夺主，还是没有缘由的那种。
“女人，再聪明也不能把枪扔掉。更何况，我不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承认她说的对，元天白点了点头，想也不想撕开了自己上身黑色的裙子——
贴身背心上绑着一圈微型炸弹，数量虽然不多但足以夷平他们所站的地方。
倒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元天墨忽地鼻子一酸，多年来的磨合，那种兄妹间的默契，纵使无言，也都懂得对方的心意。
可他们之间的坎坷，又有几个人能知道呢？
看到绑在女子身上的炸弹后，越晟枫笑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一个几近疯狂的人，不能给予太多的刺激。其实他早已决定，一命换一命，若她肯用自己交换元天墨，他的计划将更好地实施。
“这就叫命运交换，今天的你，如同十二年前的我，”他狞笑着踹开已经受了重伤元天墨，大步流星地跨过一地血迹，跨过被爆头的黑衣人，掠过元天白身边时他有意无意的瞥了她一眼，她还是看着元天墨，丝毫没有留意他的目光。
他从她身边掠过，背影没在黑暗里，自始至终，两人的视线没有交集。
“我会把我将要发泄在你身上的怒火，加倍转移到你妹妹的身上……从现在开始，滚得远远地，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元天墨捂住遭到重击的胸部艰难坐起，头部伤口处的血迹干涩，他看见越晟枫的手下擒住了元天白把她押出了仓库，而元天白没有任何反抗。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想要大喊她的名字却觉得一块石头堵在嗓子眼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着元天白落入狼穴离他远去，并且离开前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身体上早已麻木的伤口突然迸发般一齐疼痛，夺走了他的意识，在他昏倒前，他依稀记得那个骄傲的绝强女孩的背影。
泪水氤氲了男人双眼，元天白带着深深的爱恋和不舍，回头，没有过多悲伤，更像承诺与安慰，那深深的目光烙在两个人的心上，久久挥之不起——
天白，等我，终有一天，我会去救你，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天墨，你要好好的。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幸福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