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和堂门外对街边种着一排桑树,粗的有两人合抱之势,细的亦令郑焰环抱不住。郑焰带着余苡到树下,让她看着他抱着树干脚踩着树皮蹭上了树枝,这女娃儿竟也不怕,有样学样慢慢蹭了一小半,然而女童力气不大也不持久,抱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哇哇大叫。郑焰却是因余苡挡住了树干,自己又不能直接从那么高的枝杈上往下跳,也只能干着急,跟着大喊,直到把路人惊住前来帮忙抱下余苡。本以为这女娃儿会因此害怕,却不知此后她更热爱爬树了。从几次三番爬到一半爬不上,总是让路人解救下来,慢慢自己爬到枝杈上晃着小腿儿,却因下不来大喊救命,到最后自己灵活的上上下下,跟穿梭的小猴几无差别。初时余川见到余苡爬树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来余川每逢家中遍寻不到爱女时,只需往树上一望,余苡准在某棵树上睡着觉或摇着腿儿哼曲子吹叶子。余川将这女娃儿爱上树的行为归结为她儿时从天而降在树枝上待过一段时间的亲切感,纵然呆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平日里余苡上蹿下跳,外人瞧着她欢脱的性子,竟是半分也承不来嵇妍的文雅娴静,暗暗觉得惊奇。却不想,安静下来的余苡很是乖巧,而且聪慧不已,六岁时,她已然能够识得大部分字,弹几首简单的琴曲,辩得许多药草。
随着年龄渐长,加之郑焰的影响,小余苡愈发调皮,再不如从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里暗里与郑焰较着劲儿。爬树论谁快,写字论谁厉害,连药理都比上了。郑焰五岁到余家当学徒,本是余康教导他药理,后来余苡跟着余川学辨药,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是便让郑焰一起学。同样的,书法则由嵇妍教。郑焰年长余苡五岁,十一岁的小郎君风度翩翩,清秀俊逸,可以想见未来是个俏郎君,他不欲与小丫头纠缠,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偏偏余苡好胜心起,总要与他分个高下,他便偶尔放放水,让余苡赢个一两回。
最近余苡常在阿翁的书房中看药经,恰好翻到讲述巴豆功效的一页,她的小心思活泛起来,想着或许可以偷偷给郑焰这个阿兄加点料,谁让他总是赢她。她悄悄跑去药房,趁阿翁阿耶忙着看诊,偷偷从贴着巴豆的药柜里,用粗布抓了两把包起来放到袖袋里,若无其事的跑回房中。
这一日,郑氏夫妇时隔五年再回渭中,来到杏和堂,向余大夫表达几年来他们一家对郑焰照顾的感激之情,不日他们要将郑焰一起带回家乡,因此特来拜别。余康将夫妇二人迎入堂厅,着秋棠唤嵇妍待客。郑承看起来三十余岁,身姿挺拔,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大气有度。徐氏眉目如画,简单的衣裙穿出雍容典雅之感,两人坐在普通的客座上,任是谁也无法将其归为普通百姓。
余康唤来了郑焰。郑焰平时虽然不曾在人前表露出对父母的思念之情,实际上每每见到嵇妍和余苡相处,心里总在默默羡慕。好在余川一家对郑焰视若亲子,加之时日过得太久,他对阿耶阿娘的记忆慢慢模糊。今日再见父母,徐氏当下流着泪把他揽入怀中,“我的儿,阿娘回来了”。而他却愣愣的不知所措,半晌才开口叫人,语气带着迟疑。郑氏夫妇自知与儿子太久不见,现下也不急一时,与余康叙旧一番之后,才带着郑焰告辞。
郑焰得知自己即将离开杏和堂,且可能很久不会再回来时,他轻轻从徐氏怀里退出来,走到余康和余川面前,跪下对着二人三叩首,“儿郑焰拜谢叔祖,叔父和婶娘对儿的照顾和教养之恩”。
嵇妍急忙上前扶起郑焰,“这孩子,何须行此大礼,照顾你本是应当,日后回去父母身边,需听从父母教导,孝顺他们,若是有机会,再来看看苡儿,她定对你不舍”。
郑焰顿在嵇妍面前,似是思考了片刻又似思考了良久,“婶娘,我,很喜欢苡妹妹,待来日苡妹妹长成,我来娶她可好”?
嵇妍顿时笑开了,“傻孩子,你还小呢,再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耶娘在此,你要先过问他们的意见啊”。余川心里却不是滋味,好似自己如珠如玉的宝物被人觊觎了一般。
郑焰转身眼神询问父母,两人对望了一眼,郑承开口道:“你余叔父之女,必是人中龙凤,只是,此番归家,应是不会再回此地,即便能回,且看上次我与你阿娘回一趟家乡,用了五六年之久,若是定亲,为父怕耽误了你叔父女儿的幸福,若是不回,这翻山越岭的远嫁,也是苦了她。”
余川仿佛卸下大石头一般松了口气,“如此,焰儿,定亲之事尚早,你与苡儿亦是有缘,不若义结金兰,兄妹情分长久,亦令人欣慰”。
郑承点头称是,郑焰终究答应了,嵇妍将房中的余苡唤来,让她认郑氏夫妻为义父义母。仪式过后,郑焰似往常一样,拉着余苡的小手,“苡妹妹,阿兄要走了,可能很久不会再回来了,你要听叔父婶娘的话,莫调皮,好好照顾玖弟弟知道吗
余苡本来已经想象自己能够坑到郑焰心里乐开了花,却不想听到这个消息,轻易不哭的她顿时泪水满眶,红红的大眼望着郑焰,“阿兄你要去哪里,为什么很久不会回来,我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余苡是懂事的,不会吼着要他留下来不走,心里万分不舍得他,本不想哭,一眨眼泪却落了下来。
郑焰心疼无比,伸手擦掉她的泪珠,“阿兄要回家,去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一定会来看你的,莫哭。”
“那你记得一定要来看我”,女童稚气未脱的声音染上了浓浓的哭音,直哭得人心疼。余川揽过了余苡,“你阿兄要回家,是好事,将来有缘你们会再见的,莫哭了哈,抱着小花脸跟你阿兄道别可不好。”最终郑焰一步三回首跟着郑氏夫妇一起上了马车。余苡大哭着扑进嵇妍怀里。当晚嵇妍和余川安慰了许久,答应了许多不平等条约,才让余苡缓过气来。
第二日,余苡照旧爬到对街的桑树上,这次没有另一个时时陪着她的少年郎,余苡心里难受,摸着怀里的巴豆药包,嘟着嘴囔囔念叨着郑焰,说他不要她了,以后没人陪她比试,连巴豆也不知道该下给谁吃!
没人发现,桑树边的小巷子里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到了每日练琴的时间,余苡爬下树准备回去的时候,后方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奋力挣扎,手却被反手抓住,渐渐地喘不上气头脑发昏,晕了过去,那人见她晕了,用绳索将她手脚绑住,动作中余苡双环髻上的珠花掉到土里,那人没有察觉,用麻袋套住余苡,扛着她匆匆延桑树一边窜入右边小巷中,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破旧的小房子里。
嵇妍去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虽然照顾儿子很忙,对余苡的学习却没有落下,与余苡商量了每日固定练琴习字,今日已到傍晚的练琴时间,嵇妍等不到余苡,到门前的桑树寻找,却没有看到人影,心中疑惑,虽然这孩子调皮,却从不曾误了学习的时间,平日里也不乱跑,只爱在树上待着。嵇妍想到了郑焰,猜测余苡是否前去寻郑焰,让余川上郑家寻找,郑氏夫妻和郑焰都说从昨日拜别之后,再没有见过余苡。
“莫不是贪玩去他处忘了时间,再等等吧”, 余川对嵇妍说道。这一等直到夜幕降临,余苡也不曾归家__________________
这几章上情节啊~肉会有的,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