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是隔天上午,屋內點了薰香,想來已有人收拾過了。那霍傻子正對著她睡得安詳,被子全被捲入他懷內,好在天氣不算太涼,望著他熟睡的面龐,她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為對方蓋好肚子
昨夜她不願再回想,那個喊著她乳名的人,或許只是她的夢罷了
簡單梳洗過後,霍歸遠也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好衣袍,催促著她用早膳。「娘子快吃,不、還是吃慢點好。一會兒娘子陪我到庭院玩好不好?我給你摘花花。」一旁的婢女有些驚訝,從前大少爺只會捉蟲玩,竟也知道女孩子喜歡漂亮的花兒好,你先去吧。我吃完就過去。」不同於霍歸遠,薛墨這樣出身低賤的人自然不能與他們一同在膳廳內用膳,只能在她小小的房裡吃著與婢女一樣的伙食
昨晚發生的事還是令她有些許不適,腰還酸著,而且從見到這人開始,身體便不自覺害怕的顫抖,「娘子不會是感冒了吧?會冷嗎?」說著,霍歸遠的手便要撫上她的額頭
「不。」眼見對方的手就要接近,她反射性的向後退,差點弄灑了手裡的湯
霍歸遠卻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縮回了手委屈巴巴的低下頭:「娘子討厭我嗎我什麼事都依著娘子,我聽娘子的話,娘子不要討厭遠兒好不好
聽他失落的語氣,薛墨也逐漸心軟。雖然對方已經十七、八歲,但說到底,心裏也只住著一個七、八歲孩子的靈魂,她跟一個孩子鬧什麼脾氣呢
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就像自己無法決定自己的未來一樣,「好,不討厭你,霍遠兒乖,等我吃完就陪你。」她努力克制著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揉開對方緊皺的眉間
像個得到糖的孩子,霍歸遠開心的笑了笑,拉了椅子坐在薛墨身旁等著,又嘰哩呱啦的說著前一天的夢
他抱著薛墨在星海中遨遊,如此寧靜愜意的夢卻說得薛墨心頭一緊,草草喝完了湯就拉著歸遠出門,不讓他說下去
霍家的庭院很大,小溪、假山還有悠遊自在的金色鯉魚。梧桐花開的正茂盛,霍歸遠便在薛墨頭上插滿了小花,一臉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遠兒的娘子真漂亮,遠兒喜歡。」他牽起薛墨的手愉快的轉著圈,又帶著她逛完整個庭院
「呵妓女和傻子,倒是般配。」一聲冷笑,霍家小公子霍歸舟自假山後頭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衫不整、面目潮紅的婢女。這人薛墨自然是認識的,在父親病逝前,阿舟一直都是她的青梅竹馬,阿舟雖是霍歸遠的弟弟,卻出身低賤,為歸遠的父親與一婢女相好後生下的孩子
明明從前開口閉口一個「墨兒」,卻在她「決定」嫁入霍家的開始,便註定同歸殊途了
「我、我不准你這麼說我娘子!」霍歸遠緊緊將薛墨護在身後,怒視來者。霍歸遠比霍歸舟高大許多,一米八的身高肯定能給不少姑娘安全感,若不看這人傻還有些半瘋的話
歸舟倒也不感到畏懼,反而上前挑釁的笑了笑,說道:「你倒好,不過才進門一天不到就娘子娘子的叫。」語畢,他一把跩過薛墨的手臂,指甲嵌進昨晚綁出勒痕的細肉裡,握的她忍不住喊疼,卻又無法睜開男人的手
「放開她吃疼的喊,臉卻被對方一把捏住不得不正視他
「妳給我聽著了,薛墨。無論妳動的是什麼心,休想在霍家得到一絲好處和尊重,妳話還沒說完,只見一個拳頭飛快的砸在霍歸舟臉上,兩人扭打在地上
「少爺、別打了,快停手啊!」跟在歸遠身後的幾個婢女試圖上前拉開他們,那個衣衫不整的婢女早已逃的不見蹤影
兩人打鬧的聲音驚動了庭院內巡邏的家丁,才好不容易將兩人架開。只是兩人都已打的見血,這是恐怕瞞不過霍家老爺,怪罪下來苦的自然是那些跟在他們身後的婢女了,雖與薛墨無關,她卻不免擔心
回去的路上果然被太老爺的貼身婢女叫住了,若非她哄著,保證說完話就回去,他肯定又要哭鬧好一陣子了
目送霍歸遠離去,她轉身像藏身於涼亭內的老人作揖道:「參見太老爺。」薛墨有些緊張, 從小她並不常接觸外人,家裡除了父母也沒其他長輩,深怕自己做的不夠禮數,更不敢直視當連先皇也要敬畏三分的老宰相
「嫁進來了,就別那麼見外,隨遠兒叫爺爺就好。」老人和藹的會笑著,見薛墨點點頭又繼續說道:「若不是那場病那孩子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他若哪裡待妳不好,儘管跟我說,爺爺替妳做主
妳是他恢復唯一的解藥,我找遍整座賦城才找到妳,我已請了賦城最好的大夫為令母治病,還請姑娘實現諾言,只要待在他身邊三年,並誕下一子便能帶著妳的母親和弟弟離開
說到底,他們仍是不同世界的人,霍家不可能真正將她當作一家人,只要目的到了,自然得離開。但這也是她願意的,若不是為了母親的病,她也不願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傻子,過著這般低賤的生活
「我知道,謝謝太老爺。」他揮揮手示意薛墨退下,就聽見不遠處一個小奴僕跑來,邊跑邊叫到:「太老爺!不好了,大少爺關著門不願見大夫
薛墨剛才也檢查過歸遠身上的傷,雖然流了血卻都是些較淺的皮肉傷。正不解為何這樣的小傷卻需要請來大夫,太老爺一反方才沈穩的模樣,急急的與奴僕一同往歸遠臥房的方向奔去,薛墨只好摸摸鼻子跟上前看
一到臥房外頭,房門外確實圍了一圈奴婢,歸遠從前的奶娘也在門外勸說開門,只得聽見裡頭那人朝外大喊:除非薛墨回來,誰也不想見。薛墨無奈的皺了皺眉頭,幾個婢女發現她來了以後連忙將她帶到門前,向裡頭報告少夫人已到
「真的?」歸遠只開了一小門縫,露出半顆頭略帶哭嗓的問
「真的。」薛墨輕聲應道,話音剛落,又被霍歸遠抓了進去。大夫見狀正要跟上,卻「碰」的一聲又被鎖在了門外
不遠處霍太老爺靜靜的望著,眼神一暗,卻不知在思考什麼
歸遠一把將眼前的人兒扯進自己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像個孩子那樣撒嬌:「娘子,你說你馬上回來的我確實說完話就趕過來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眼前的人,明明昨天才第一次見面,明明昨晚還發生那樣的事情,今天一整天卻像無事一樣,惹得她心煩
她不恨他,也不怪他,就是煩得很
「可是還是好久好久,遠兒都想娘子了,娘子還不回來。」他卻完全沒有發覺,摟著薛墨又是一陣蹭,頭上的髻早已在他哭鬧時散落,一頭如墨的長髮散在胸前,帶著淡淡的藥香
她不再回話,只是靜靜的任由對方抱著,歸遠見她不說話,又慌張了起來,「娘、娘子生氣了嗎?娘子別生氣遠兒再也不這樣鬧了,好不好?娘子不生氣
她望著那人因為哭鬧而紅了一圈的眼眶,微微泛紅的鼻尖,卻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的處境,莫名鼻酸,心又軟了幾分:「我不是因為這個生氣。」在他不注意,薛墨輕輕擦掉了眼角的淚水,「你和人打架,受傷了還不擦藥,這才是我生氣的地方
聞言,霍歸遠大喜,抱著薛墨又轉又親,嘴裡還不停說著:「娘子關心我,娘子關心我了。」才依依不捨的放下她,到門外拿了大夫帶來的藥箱,讓薛墨給他上藥
「你以後可不能再這樣打架了。」坐回床沿,她為他抹上一層薄薄的膏藥,有些擔心的說道。歸遠雖然特別得太老爺喜愛,老爺卻是更寵歸舟,太老爺已不年輕,將來若歸遠還是這樣的性子,只怕
只要三年一過,霍家的一切便與她無關,或許是將自己和自己年幼的弟弟投射到對方身上,使她不禁產生這樣的情感
看著包紮完的膝蓋,歸遠又一把將她圈入懷裡,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肌膚之親,毫無顧忌的向她展露出依賴
就三年,只要三年一過自己便能離開。靠在歸遠的胸膛上,她不停這樣催眠自己,就當作昨晚要了她的人與現在摟著她、依賴她的孩子是不同人吧,這樣的想法才使她好過一些
後來太老爺領著大夫走進臥房,原來大夫不僅是來為霍歸遠療傷,主要的目的是每月一次的身體檢查,以及依照他的健康情況抓些養生藥草熬湯
入夜,昨晚那些婢女又例行性般的給薛墨灌藥,歸遠回房時也是昨日那樣燥熱。她瞥見窗外監視的霍家家丁,含著淚閉上了眼,任由歸遠在他身上操弄,她只管閉眼,不看、不想,將那些委屈、痛苦,全數埋葬於內心深處
那晚她又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人輕輕撫著她緊皺的眉毛,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頭,「對不起,如玉,對不起他說著,聲音卻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