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是自己走回去的，到花楼时正好天亮。满身紫痕、披着破烂的衣裳，便是阮阮也差点认不出这个人是昨天还摄人心魂的妖艳老板娘。
她就像一个淋了水的猫、拔了毛的公鸡。
很多年前，阮阮也看过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个人是苏记的老板，苏叶的父亲，他在破产后一个月跳楼身亡。
“妈妈，要不今天您先休息吧
“不了，照常备车吧。”苏叶无力的回答，“先给我备水，我得漂漂亮亮的去见桃桃。”
阮阮的心也痛了一下，却也只得按照吩咐去做。论倔，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倔得过苏叶。
重新梳洗了一番的苏叶，看起来精神焕发。但细看之下才看得见，她铺了很厚的粉，用红色的胭脂伪装出有气色的脸。再穿上高跟鞋和旗袍，她的身体不再透露疲态，又重新鼓舞起斗志。
不过，她不是去打仗，她是去医院。她的女儿桃桃胎里带毒，从出生起就不得不住在医院。时至今日，医院也没办法彻底恢复桃桃的身体，只能靠一些药物勉强扼制毒扩散。
然而这种长期治疗也是花费巨大，苏叶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桃桃已经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她不能看着她就这样离开。哪怕是要她出卖自己的灵魂，只要能给桃桃一线生机，她也会去做！
“刘医生，这个月的钱我已经去交了，请问
“苏小姐！好消息啊！美国那边已经研发出全身检查的技术了。有了这个，给桃桃做一次彻查，就有办法做治疗了！”
刘医生也是留洋归来的名医，也是桃桃的主治大夫，对桃桃的身体相当了解。他这个话的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了，桃桃有救了！
但是，听起来似乎需要桃桃去美国……
片刻的激动，一想到这里就全凉了下来。苏叶也是留美回来的，去一次要花多少钱，更何况还要付治疗费……“刘医生，您就给我说个数吧！我也好心里有谱。”
刘医生也挺了解苏叶的情况，也有些吞吞吐吐，“大概是……五百万美金。”
五百万美金！
她的花楼经营一个月也才1000美金左右，这还得抛除各种各样的支出。她要是这样攒钱，得攒到什么时候才能带桃桃去美国？
刘医生也染上了些愁绪，“我也知道是有些贵，但是桃桃拖不得了！她已经两岁了，再不做针对治疗，只怕以后脑发育都有影响。”
每当这个时候，苏叶总是庆幸自己化了妆、穿了旗袍。
她不能哭！
她要是哭了，她的妆会花，她的旗袍会皱。
她绝不能被打垮！她是桃桃的妈妈！
看着病房里自己吹泡泡玩的女儿，苏叶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放心吧，刘医生，我会有办法的。”
这个微笑刘医生记了很多年，就算后来刘医生老了、躺在病床上，但他总清楚的记得她嘴唇上挑的弧度。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是苏叶，她是一个用微笑来战斗的女人。
苏叶在病房外站了很久，她想了很多事情。
她与顾城在念书时被同学介绍相识，那时候一个念男校、一个念女校，青年男女却不自禁的被吸引。大家放假都会一起出来开诗会，一个接一个，不同学校的学生们被带来，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轮流一起读《新青年》上的诗。
后来顾城红着脸来找她，“同学，你念诗的样子真好看！”
一群人围着起哄，苏叶也红了脸，“你调戏女同学！”
顾城也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急忙忙的改口，“不是，我是说你念诗的声音好听，特别有革命激情！”
“人家是真有革命激情，你是有谈恋爱的激情吧！”
“去去去！滚一边去！”
顾城冲进男生堆里，和嘲笑他的男同学打成一团。而苏叶也被女同学们闹得不行，红着脸解释了许久不认识他。后来干脆直接站出来，“同学，大家一起当革命战友还行，你可别起了歪心思。”
“那就是能当朋友了？”顾城双眼亮晶晶的。
苏叶点完头才发现自己挖了个大坑，顾城就是个牛皮糖，一黏上就甩不掉。就是苏叶这样的大小姐也扛不住顾城这样死缠烂打的招式，关系逐渐“跑歪”。
那个时候，顾城还经常翻女校的墙，给她带宵夜吃。美名其曰，长胖了就没别的男人看得上了。后来两个人一起去美国留学，他也热衷于给她做好吃的，每天念叨几遍最喜欢苏叶的长胖了后的小圆脸，感慨自己怎么这么幸福。
现在看桃桃，也是像她，长着肉嘟嘟的小圆脸。眼睛很大，眉毛很长，都和他当初想象的样子一样。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打算让顾城知道桃桃了。
这个人认定了自己所看到的的，他不相信她，不信任她，抛弃她，放弃她。甚至是从前大家所有人的梦想，他自己也亲手来摧毁。
桃桃不需要有个军阀爸爸，她也不想要个摧毁一切的男人。
现在换我来抛弃你了，顾城。
桃桃，你会理解妈妈吗？
苏叶送了个飞吻给桃桃，再次昂首挺胸，踏着她的高跟鞋回到她的战场。
刚到花楼门口，就看见阮阮急匆匆的冲过来开车门，“苏妈妈，可算是把您盼回来了！”
“怎么了？你一直在门口等着？”
阮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是真的没办法，顾爷……顾爷他在您房里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