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的拍攝場地是向一家高級俱樂部租借的,業主只同意讓劇組使用到晚上八點,放完煙花後,導演宣佈今日的進度結束。
這場生日宴會是這部劇的宣傳重點之一,工作人員與演員一大早便開始準備,每一幕場景的演員都必須先練習對戲和走位好幾次,直到導演覺得沒問題才會正式拍攝,工作了一整天,所有的人都難掩疲憊之色,互相道別散去。
有些演員直接坐褓母車離開,有些則必須先到臨時化妝室換下戲服,還給劇組人員,顧盼汝是其中一個,由於導演堅持逼真的高品質,要求全部的演員都要穿著名牌服飾,可像顧盼汝這樣買不起名牌的小藝人,只能由劇組提供,下戲後自然要將衣服還回去。
顧盼汝對身上這件藍色小洋裝倒沒有太多捨不得,無袖細肩帶的設計讓她暴露出半片胸口,乳溝若隱若現,讓她穿得很彆扭不安。
有時拍攝平面雜誌時會穿更曝露的衣服,但攝影棚中寥寥數人,而這場戲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加上其他閒雜人等至少三、四十人,一些投資商被邀請來湊熱鬧,她不止一次發現有個中年男人盯著她看,眼光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下戲時,她看見那個中年男人向她走過來,她趕緊掉頭溜進化妝室,已經累了一整天,實在不想再應付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居心不良的男人,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看到太多了。
換下戲服,卸去濃妝,鏡子中的臉孔少去幾分艷麗,比上妝時看起來更年輕,小臉蛋尖下巴有些瘦,因此五官看來反而較為深邃立體,相貌與氣質都清清秀秀的有如鄰家女孩。
「噯,妳真的不是原住民或混血兒嗎?」陳佳薇湊過來問道,她沒卸妝更衣,身上還是同一件VERSACE紅色貼身小禮服,顯然是她自備的,想必等一下又要去趕場跑趴。
她和顧盼汝是同一家經紀公司「辰星」的藝人,是顧盼汝的前輩,地位差很多,陳佳薇即使只是個三線演員,僅在小有名氣的階段,但在辰星中卻已是最賺錢的藝人之一了,辰星規模小,沒有太多資金可以捧旗下藝人,很多時候她們都得靠自己努力打拚。
「不是,我記得家裡沒有原住民或外國血統。」顧盼汝笑了笑回答,已經習慣別人如此詢問她,她曾想過,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和家人都不像,所以媽媽才會不喜歡她。
「妳好瘦,真羨慕,從來沒看妳胖過,妳怎麼維持身材的?」陳佳薇再問。
「我平常吃不多。」顧盼汝照實回答,她的身高剛好一米七,體重卻只有四十七公斤,身材確實過於纖細單薄,但這並不是她刻意維持的,總不能說她窮得響叮噹,且為了節省開銷多存一些錢,只能常常把餓肚子當做是減肥。
她接的工作不多,加上經紀公司抽走將近三分之二的酬勞,若不是公司有提供宿舍,她可能還是得露宿街頭了。
「我吃的也不多啊,但是就是容易胖。」陳佳薇一臉苦惱。
「佳薇姊的身材很好,一點都不胖。」顧盼汝真心應道,陳佳薇豐胸細腰,擁有火辣誘人的曲線,讓瘦骨零仃的她頗為羨慕。
「是嗎?我還是希望能再瘦一點,上鏡頭才好看,對了,我記得今天好像是妳生日,是不是?」
「佳薇姊怎麼會知道?」顧盼汝有點訝異,她很少跟別人說起她的生日。
「我看過妳的個人檔案,妳能進公司還是我推荐的,我本來很看好妳的。」
「謝謝佳薇姊。」
「會不會嫉妒羅小億,她今天是假生日,妳是真生日,可是她卻比妳風光多了。」
「說真的,怎麼可能不嫉妒,說不嫉妒肯定是騙人的。」顧盼汝坦然回道,露出一抹淡淡苦笑,心說嫉妒又能如何,她根本無法跟羅小億比。
羅小億出生富商家族,家世背景優渥,頂著高學歷的光環出道,剛出道沒多久即成為媒體寵兒,只用一年時間便成為新生代偶像,躍居一線之列,是天生的人生贏家,不知羨煞多少人。
陳佳薇頓了下,本來想趁顧盼汝否認時,用剛剛在戲中的台詞譏諷她,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坦白,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難過,等一下跟姊姊一起上去玩吧,順便替妳慶生,我和幾個朋友已在這家俱樂部開了包廂,我介紹一些人給妳認識。」
「不用了。」顧盼汝婉拒,她只想回去洗洗睡了,二十歲生日對她而言,只是增加一項可以投票的國民權利,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陳佳薇完全不把她的拒絕放心上,熱情而強勢的邀約著:「不用跟我這麼客氣,走啦!」
「真的不用了。」
「不是我要說妳,心態要放開一點,既然要當藝人,就該有當藝人的覺悟,多認識一些人才能得到更多的機會。」
「我知道,可是……」我很累,想休息了。顧盼汝後半句話說不出口,她從小就不太懂得如何拒絕別人,她討厭自己這樣軟弱的性格,卻偏偏無法任性起來。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就沒有任性的資格,任性只會帶給她更多的責罵與疼痛。
「不要可是了,妳不去就是不給我面子,妳是不想在我們公司混了嗎?」陳佳薇半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前輩都說重話了,顧盼汝哪裡敢再拒絕,只得強打精神,跟著她一起走出化妝室。
一踏出化妝室,竟看見那個中年男人在化妝室門口,男人的表情帶著一絲靦腆,還算禮貌的問顧盼汝:「顧小姐,今晚有沒有空,我請妳吃飯好嗎?」
「抱歉啊王總,她今晚有約了,下次再說吧。」陳佳薇直接替她拒絕。
「不好意思。」顧盼汝客套的對他微微一笑,心中當然不願意跟這個男人去吃飯,此時倒要感謝陳佳薇幫她擋掉這個麻煩了。
「這樣啊,那只好下次了。」男人顯得遺憾與不甘,可只能讓她們走開。
顧盼汝能感覺到投射在背上的視線,幾乎快令她起雞皮疙瘩了。
「色迷迷的臭男人,沒幾個錢也想找藝人玩,呸!」走遠了,陳佳薇才低啐一聲。
「謝謝妳。」
陳佳薇斜瞟她一眼,勾了下嘴角,說:「要謝以後再謝。」
兩人相偕走出劇組租借的宴會廳,搭乘電梯往樓上去,顧盼汝心想等會待一下再找藉口先走,陳佳薇到時忙著和其他人飲酒作樂,應該沒空理她了。
她們雖然在同一家公司,並參加同一部戲的演出,但其實她和陳佳薇不算熟識,也不太想混進她的朋友圈中,關於各種私生活與潛規則的傳聞太多,她能避則避,不希望自己也沈淪進去。
她只想安安分分過著平靜的生活,沒有妄想能大紅大紫的野心,她已經打算好了,等到存夠一筆錢之後便另覓出路。
對於演藝圈,她已不再存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當夢想一點一滴的幻滅時,她才漸漸明白,她的個性並不適合這個工作,而且她當初所期望的是當歌手,而不是當小模和跑龍套。
驀然想起十七歲時,她偷偷參加歌唱比賽而受到辰星的注意,可當媽媽得知這個消息時,只能用災難來形容當時的情形。
她到現在仍然無法明白,為何媽媽會這麼討厭她,甚至……恨她?
「到了,都是些有錢公子哥和我的朋友,妳不要太拘束,放輕鬆和大家一起玩。」陳佳薇邊說著,帶她來到一間包廂前。
打開門,一陣煙酒氣味噗面而來。
顧盼汝嗆了一下,差點咳出來。
「各位,我來了,我還帶了一個正妹過來哦!」陳佳薇拉她走進包廂,對裡面的人歡快喊道。
顧盼汝的雙眼被煙霧薰得微瞇,沒看到陳佳薇對一個年輕男人眨了眨眼,帶著某種暗示與勝利的意味。
這是一個陷阱,企圖將顧盼汝拖進他們靡爛的樂園中。
在這個充滿誘惑與利益的圈子裡,除了少數幾個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之外,還有誰能不墮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