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宋的脸上不能控制住地露出满足的表情。骤然脱离一线牵,仅仅只是悬浮在天予峰外,就觉得灵气充裕到全身暖洋洋地极为舒服。
一些内门弟子即使没有发现何宋刚刚突兀出现,这时也被天予峰的异变惊住了。庞大汹涌的灵气争先恐后地奔向天予峰,甚至出现了一道道灵气漩涡。要知道天竞宗的灵脉可是由阵法控制的,出现这般不受控的状况,只怕要惊动宗门的高层了。
果然,天予峰当先飞出了两道流光,一男一女满面肃容。这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叶漱元阳给予何宋的好处当然不止提升修为这么简单,对肉身和神魂的资质的改变才是令人垂涎的。悟性奇高的那种天才实在是太罕有了。大多数天骄傲视众人凭借的就是他们的资质,也就是他们能走到的极限。有的人元婴就到了头,而有的人甚至能飞升成仙。先天的差距摆在那里,很残酷,却也现实。
何宋还不知道这些,但她觉得现在的状态不能更好,灵气就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极为自然的融入了她的体内,庞大的灵气源源不断地钻进来,但她的虚谷就好像是黑洞一般,仅仅是这些并没有什么变化。更加畅快的是她的神魂,已经有一层塔基的神魂极为稳固,也极为自由,就好像是巨大的鲲鹏,无所依而逍遥。作为修士区别于凡人很大一部分体现在对自然的察觉,何宋如今修为已是婴变,这样的察觉清晰无比,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感。
何宋刻意收敛了对灵气的吸取,毕竟这里是天竞宗的地盘,没有经过宗门允许擅自这么做无疑是挑衅了。然而还是有许多涌来的灵气极为眷恋,簇拥在她身旁。天河玄月父女二人飞来时,就看到众多灵气聚拢在一个女修身边,粘稠到化为雾气。单单是看到这身影,便有心悸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父女二人惊骇地对视一眼,婴变大能!
直到清晰地看见女修的面容,玄月倒吸一口凉气。这又陌生又熟悉的脸,正是她那失踪已久的徒弟。十五年未见,从那个结丹失败前途无望的落寞小修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婴变大能。这种感觉绝不会有假,她也曾见识过另一位婴变大能,而且从气势上来看,何宋更为锐利。换下了外门弟子的普通道袍,何宋身上所穿所戴只凭肉眼,就可知绝非凡品。玄月嘴中苦涩,若是早知何宋有这际遇,她当初说什么也不能冷淡了她。
“见过道君。”天河真君知道此时态度要放得恭敬,也不管前因,带着女儿便是躬身一拜。在化神大多飞升去了他界,剩下的也是避世不出的情况下,婴变在春柯界就是横着走,就是此界的顶尖。何宋好歹与天竞宗,更是他们天河一脉有着香火情,这缘分,他不想断,也不能断。
“师父,师祖。”何宋双眸微眯,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甫一出来,何宋便感觉到时间上有所不对,一算,发现时间流速差距竟然这般大。她待在一线牵内一年未到,这边竟然过去了十五年。一瞬脱离桎梏的神魂下意识地蔓延了开来,整个天竞宗极为轻易地在她观察之下。她当然不可能认识天竞宗所有的人,但是她所熟悉的一些人也有不在了的,最关键的是楚胤!楚胤竟然不在宗内。
或许应该考虑到十五年过去,楚胤结丹后自然是要下山历练,如今只是未归罢了。可是何宋关心则乱,语气自然不善,更何况,高阶修士的直觉更准,何宋更是莫名心慌,她不得不怀疑这十五年发生了对楚胤不利的事。
“这里是天予峰,还是天河峰?”何宋的语气从来都是温柔的,而玄月只从其中听出了倨傲。她听到她的父亲恭敬道,“天予真君犯下大错,已被宗门除名,关押在东桥崖思过。天予这一脉群龙无首,我只好替他暂时管理此峰,等天予一脉再选出一位新峰主来。”
难怪天予一脉人才凋零,昔日天予峰竟大半是天河一脉的人,原来宗门发生过一场内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胤必定是出事了,何宋看向玄月真人,丝毫不会因为她曾是她师父而客气,当初虽然是自请离开内门,何尝不是对这个师父心寒呢,“那么,楚胤去了哪里,你一定知道。”
玄月被她看得心头发寒,全身僵硬,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的压迫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她虽然不如玄幽,但也是天竞宗的天骄,一堆真君级别的长辈,从来只有她以势压人,而今日她被昔日放弃的徒弟这般不顾及脸面的压迫,心头不仅是羞窘了,更是暗恨到滴血。
她咬牙道,“回道君话,”何宋可以施舍给她面子,但她不敢不恭敬,“天予曾威胁微胤真人与其女玄幽双修,微胤真人爱慕道君,只得被天予逼迫进了五方境。而那玄幽其实是看中微胤真人的纯阳之体,想要采补,所谓双修不过是他们父女二人串通起来欺瞒众人的借口罢了。”玄月说的自然都是实话,只不过把锅全甩给了天予玄幽父女,而对他们各峰这些真君真人看好戏的行为只字不提。“微胤真人离开时,我曾转赠他原本为道君结丹后准备的一应法器丹药等物,在五方境内也能少些凶险,还请道君不要过于忧心。”此话端的是情真意切,玄月这才觉得当初父亲让她送一送楚胤此举实在是太明智了。
“是么。”何宋声音微冷,不辨喜怒。
只有天火知道何宋此时心内是如何的翻江倒海。楚胤是她心尖尖上的人,被这般欺辱,怎能不怒!他不知道气头上的女人会不会听出来这父女二人的避重就轻,总归以何宋现在的实力能在此界为所欲为,他也不担心就是了。
天河玄月父女二人在威压之下,从未觉得一息有这么长。玄月更是心中尖叫,太上长老们怎么还不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峰的蠢货居然不知道唤老祖们出来!!
可惜玄月心心念念的老祖们没来,来的东西真是让她万万想不到。
老天好似感应到了何宋的冲天之怒,许是觉得不错哟年轻人很有斗志嘛,转瞬之间,天竞宗上空昏暗一片,不时有电蛇在黑云间游出窜进。沉闷的雷声似远而近,修为弱些的弟子只觉神魂都不稳了起来,口鼻间溢出血痕。
天、天雷!玄月只觉自己心神都要崩溃了,莫非她还要渡化神雷劫不成,要么赶紧化神滚,要么干脆被劈死吧。
一旁的天河身为元婴真君,显然比玄月镇定多了。他知道,他现在需下个决断了。老祖未至,而这十几年来,各峰又是以天河峰马首是瞻,他可以下这个决断,但是绝不能错,不然便是和天予一个下场了。天河咬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一口精血喷上,强行解除了联系。
“化神雷劫来势汹汹。这是天竞宗山门大阵符令,持此符令,即可调度阵法。天竞宗上下,皆在道君一念之间。”将符令高举过头,天河真君躬身。
“接下吧,你与天竞宗因果未断。”天火现身劝道。
天劫的威力何宋这个当事人感受最深,此时有助力上门,当然不会不要,更何况纵使与一些人有龃龉,但更多的弟子是无辜的。
何宋腾身而上,修为轰鸣,万千明灭光点在她周身流淌,此时此刻,万众瞩目!
宗门大阵在何宋指令下发出冲天光芒,一处处禁制被打开,弟子们才发现,原来宗门大阵平时便隐藏在宗门内的各个角落,如今全部显现,恢弘到了极点。
“你做的不错。”一道苍老女声响起。
天河立马松了口气,恭敬一拜,“不肖弟子,拜见清舒太上长老。”
被称为清舒的女修声音听着苍老,面容不过中年女子模样,没有理会天河,反而对着天火道,“老身见过前辈。”
“你这小辈,颇有意思。”天火眼光何等老辣,自然看出了清舒身上的不妥之处,不过,这又与他何干,“你们大可放心,何宋非池中物,不贪你们什么的。”潜台词就是你们也别想贪她什么。
“这是自然,”清舒笑吟吟地点头,“何宋道友化龙是宗门之幸,亦是春柯之幸。”
天火懒得和这人多费口舌,凝神看向何宋。而天竞宗这般大的动静当然引得整个修真界震动。
一些人的目光看了过去,眼中惊疑不定。这化神雷劫之可怖超出他们的认知,他们当然不知道这雷劫可是并上了何宋曾经躲掉过的元婴婴变雷劫。更让他们觉得心中一寒的,是天劫之中没有道韵。这个人不曾悟道,怎能化神!居然引出了化神雷劫,根本不合道理。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何宋当然不可能对着这些狰狞天雷坐以待毙。她刚刚很愤怒,现在对上这些曾令她恐惧的东西,反而完全平静了下来。出来的时候,修为暴涨的她必定要面对威力增倍的天劫,而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叶漱提前为她考虑好了这点。所以对叶漱已经极为信任的何宋此刻也不慌乱,按照他曾指点的那般做就是了。在外人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直接钻入了雷云之中。而抓到猎物的雷云极为欣喜的模样,猛烈快速地收缩了起来,仿佛天都在那里破了一个洞
北天,大造化界。
这里常年一片昏暗,没有日光,没有月光。只有天幕上隐约的星光寂寞地存在着。
一个小道童抓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扫帚面无表情地扫着尘垢。当然和他身旁一物比起来,就更加的渺小了。
那是一尊巨塔。每一层的光辉交相辉映着,将整座塔照耀的无比光明。只是这塔光照不到下面去,下面的人也上不来,这光明便显得冷清了。
至于为什么照不下去,皆因这塔长在了一片巨大陆地上。说是陆地,也不确切。那是一尊巨人的背。它跪伏在真正的大地上,只比真正的天低一点。
塔的底层其中一扇窗悠悠地亮了起来。在这大光明中极不显眼,那小道童却一下就惊觉了。稚嫩的小脸连连闪过惊讶欢喜之色,显得有些滑稽。激动之下,一步迈出直接缩地成寸,只留那无所凭依的凡间扫帚啪叽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