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哗
阴云沉沉,压在远方山脉巨兽脊背一般起伏的黑影上,仿佛吸饱水的铁心棉,下一秒就要将天空坠得塌下来。云影和山影之间,被一抹不知何处泛起的天光,划出淡淡的分界来。
然而对于客栈里的人来说,这道界限,被厚重的雨幕所模糊,聊胜于无,只剩下视野里深深浅浅的黑。
密匝匝的雨,将矮矮的天与高高的地牢牢连接起来,裹成一包密不透风的褥子,把鬼嚎似的风和兽吼似的雷全逼在这方狭窄的天地间;而客栈外又仿佛有一圈看不见的罩子,将这凄风苦雨隔绝在三丈之外,却更加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郑六心烦意乱。
这一批的镖,是要赶在下月底前送到宛州沙城,给知州大人贺寿用的生辰纲,随便拿出一样宝贝来,都能抵得上一整队镖师的命。
时间颇为紧凑,要尽快到宛州的话,就不得不穿过泜州;要穿过泜州,就绕不开鬼气森森的截山;而要安全穿过截山,还需从这条道上走。
不想截山这一带的天气颇为诡异:分明望京才是三月,和暖得像温吞吞的水,这儿却已是寒暑不忌,前一刻天上的火球还晒人干似的烧着,下一瞬豆大的雨滴子便照头砸下来,下刀子似的叫人透心凉。就冲着这里老天爷喜怒无常的晚娘脸,无怪乎当地人还给这一段起了个“妖婆山”的诨名。
幸亏麟尾帮的向导会些奇门异术,把镖车贴了麟尾帮专用的避水符,使得生辰纲免于受潮;又带着镖队找到这家据说神出鬼没的客栈,免得弟兄们被淋坏。现在怕只怕这破天气延续太久,误了知州大人的生辰,那责任大家伙儿可承担不起。
到时候,若是因此得罪了知州大人,送礼的那位怒火一起,怕是一整个镖局都会玩完儿。
“真他娘的晦气!”他啐了一口。
向导说,妖婆山这一带曾是洪荒神魔战场,千万年耗下来,远古战争留下的阴气血气依然不散,连带着雨雪也分外凶煞——这雨若是沾在人身上,轻则邪疾入体,精神不济;重则神魂伤损,危及性命。
需得用特制的鱼皮水靠裹住身子,方能保人在雨中行走时安然无恙。
那向导人虽是奸滑可厌了些,但这等大事上着实不含糊。有的弟兄看不惯他所作所为,又嫌穿着水靠闷热且走动不方便,兼之心疼那买水靠的十两银子,愣是不信邪。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镖队的弟兄们脸色大都不太好,因着这雨来得太突然,没穿上水靠的,难免淋到一些雨,现在正烧着,不知道安危如何。
虽然那一路上都抠门无比的向导难得良心发现,雨一落下来便主动贡献出还没买完的水靠来,甚至将水靠的价格压了压;而那些被淋着的兄弟也是自己不肯信向导的话,合该自己承担责任……但人都已经被那瓢泼大雨淋了个兜头,再穿上水靠,也还是要生病。
大家伙对那向导的抠门早就积了一路不满,虽知道这一次不能全怪向导,但仍免不了要迁怒到他头上去。向导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一点就着,方才被几个镖师寻着由头拌了几句嘴,被怼得跑进房里不肯出来了。
大多数人都回了房,洗完热水澡歇下了。现在剩在大堂里的兄弟,都是没淋着雨或者淋得不多的,也一个个的白着脸青着唇,哆哆嗦嗦喝姜汤,想来还是叫邪气入侵了一些。
雨越下越大,几乎连成一条笔直的线倾盆而出。
一时间,他竟不知是更担心大雨误了行程,还是更担心弟兄们的身体多一些了。
倏地,这阴沉沉的雨幕里出现了一点亮色。
一辆小小的马车从黑暗里驶入视线——青帷赭舆,已是足够低调的配色,可在这样阴沉沉的雨天里,还是显得分外抢眼。
那马车一转眼就到了客栈外,单薄如纸的车夫在车门前撑起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似乎无视了那个笑脸迎出去的讨人欢喜的小伙计,因为郑六看见小伙计点头哈腰了一番,那人身形却一动不动,和小伙计僵持着,老远都能嗅到尴尬的气氛。
直到车里下来个一身黑的男人,怀里横抱着一大团白色的东西。
小伙计似乎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和那男人说了几句话。谈话的内容被雨声淹没,郑六一点儿也听不见。
那车夫这才动作起来,从怀里掏出大概是银两一类的东西,塞进小伙计手中。小伙计忙不迭将马牵去后院,离开时的背影都透着股乐颠颠的殷勤劲儿,看来是发了笔小财。
黑衣男人往门口走来,那车夫或是侍卫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来,一副颇为忠心的模样。
当男人的脸和身子逐渐从阴影中走出来时,原本还有些低语声的客栈里静默了一瞬。
其实,或许这客栈里原本的声音,都已经被大雨淹没了。
可这男人出现的那一瞬,每个人都感觉,这天地间合该有此一瞬的沉寂,叫人仿佛听不见耳边的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外头闪耀的电光和森森的黑夜。
好男儿!
郑六在心中暗赞。
男子的脸算不上多么惊艳,只是中上程度的清俊而已,表情更是平淡而温和,不见一点侵略性。可那通身的气度,乍见震慑,再观可亲,疏朗随和中透着一点不易觉察的骄矜。
一时间,连阅人无数的郑六也难以判断,这究竟是久居上位微服私访的王孙公子、上洲仙士,还是浪荡江湖的剑客豪侠、狂人隐士。
那男子走近了,郑六才注意到,这男子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脑袋埋在他怀里,面上蒙着一层纱,粗看去身段似乎颇为窈窕……
非礼勿视。
郑六连忙移开目光。
义父先前也给他请过夫子,教过他一些圣人道理。夫子说,镖师不同于江湖人那般浪荡肆意,而是要和朝廷、江湖、甚至仙门中人打交道;据说有的镖局背景颇大,连和妖族做交易,都能叫朝廷睁只眼闭只眼。后两者他没见过,但多学些上层人的规矩,多学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总不会错。
不管这男子是什么身份,郑六都已在心中暗暗将其划入了人中之龙的范围。
“上等人”的“东西”,连眼风,都不要刮过一丁点。
倒是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彬彬有礼道:“内子身体有恙,精神不济,又生性害羞,小弟心疼她路上劳顿,干脆用这不甚体面的方式抱她走一段,倒叫兄长见笑了。”
初次见面,便自谦为晚辈,这说话的态度也着实叫人如沐春风,郑六心中对他的好感顿时上升了一大截。
“不敢不敢,”郑六抱拳道:“小兄弟与令夫人俩伉俪情深,合该惹人称羡,有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倒是愚直失态了,还望小兄弟切莫放在心上。”
镖队在外押送货物时,常有绿林来劫。然而因着镖局也是半只脚踏入江湖的势力,若是轻举妄动,闹不好会被群起而攻之。因而“道上人”在决定要不要劫镖前,先会来打探一番虚实,若是见了同出一源的镖队,便抬抬手松松口就放过去了;若是有水火不容的世仇渊源的,则是势必要狠狠咬下一块儿肉来,将那倒霉的镖队扒得底裤都不剩的。
郑六所在的镖局,源于“藏龙”一派,这派人皆自称“愚直”。
男人听了他带着试探的恭维,笑得愈发真诚了,似乎没听懂那未尽之意。
郑六这才发现,这男人笑起来右颊上有个酒窝;他的眼睛特别大,特别圆,亮而清澈。
这还只是个青年人啊……
这时,小伙计系完马风一阵跑回来了,他在青年面前拘谨而热切地站定,讨好到几乎狗腿的地步,询问青年要不要热水擦身,是就在大堂里用餐,还是将饭食送进房间,要不要喝碗姜汤、或是尝尝店里特色的酒水去去寒气……青年一一应了,和和气气,不见半点不耐。
他点了间二楼的天字号上房,抱着那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的女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整个过程中,那个纸片似的车夫,都一语不发,木头人般地缀在青年身后。
直到三人身影不见了好久,郑六喝着茶,沉浸在惊艳和紧张中而变得有些迟滞的脑袋才渐渐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等等……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那个车夫走路时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呢?
还有,那个男子和女子,居然可以不带向导,不穿水靠,就在那么一辆“普通”的小马车里,一路从妖婆山入口寻到这座客栈?
滚烫的姜汤泼到他手上,他犹似未觉,虎口剧烈地颤抖着。
乖乖……
郑六呆滞地想。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一个不知是神仙还是老魔的“年轻人
手机码字贼吉尔痛苦。
两千八,四舍五入就是三千。
电脑坏了呜呜呜……
解说一下上等人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眼睛毒辣的郑六大哥,一下子就看到了越昭对清舟那种近乎偏执的变态占有欲。
但他只是“看见”,还不理解那种情感,只是本能地觉得,越昭仿佛将卿卿当做属于自己的一样物品,一件东西在对待。
而越昭的潜意识里,确实有这种倾向。
“小小年纪”就散发出丧病的气息,大叔也有点本能的方脏。但没办法越昭会装啊,所以当他和人面对面的时候能叫那种如沐春风之感暂时掩盖人心中的不适。
而且设定里那个时候女子地位确实普遍低下,所以把女人当“东西”,也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所以短时间内,郑大哥对昭昭的临时好感涨了大哥自称“愚直”,是我自己的设定,设定不同的职业,甚至某些职业不同流派会有特定自称,以便“试道”,就像暗号一样。
大哥是在试探阿昭是不是前来探风的绿林。
这是结合了古代镖局有道上暗语的设定。不过架空嘛,和真实历史还是不同的,但我还是想追求内在世界体系构建的内在严谨
我jio得我前头很多曲笔和伏笔没有直接指出来,大家容易看得云里雾里。
时间我会再次大修一次,将那些点都在作话里解说一遍。
没办法啊,这边大家讨论剧情的太少,有的小彩蛋埋了没人挖,弄得我抓心挠肺的恨不得当同场解说员病娇痴汉真的不好惹,我也就敢在小说里YY一下了【捂脸哭】,姑娘们一定要警惕现实生活中的病娇痴汉跟踪狂恋物癖……之类的啊!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