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姐儿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我往她耳根处一看,果真,耳根处烫得艳红,怕是害羞了,丁姐儿羞臊起来,脸上不显窘迫,但耳朵会泛起一片红,这事儿,我一早便知了,往日,每当我或楼内的姑娘与她对上眼,她总会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淡淡地移开眼睛,紧抿着两瓣有些干燥的嘴唇,状似无事,但耳背处却烧得通红,我猜想,可能是馆内的姑娘举手投足都有些男儿的风韵,让甚少与男子共处的丁姐儿不知如何应付,我平日见惯了那些轻挑的嫖客,突然来了这么个羞涩的,倒是觉得她这性子惹人怜爱得很
她又比划了两下,这下我很快就看懂了,她这是在问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我笑嘻嘻地回道,去后厨讨点吃的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啊,饿很慌!丁姐儿闻言,比了个手势让我等等,便自个儿走进去后厨背着我,弯身摸索了一番,等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大白馒头,还端了碗青菜豆腐汤和一小碗炒鸡蛋,我一愣,怎么,今儿这么丰盛
这女儿馆的后厨在每天早、午、晚都会为馆内的姑娘、杂役、护院等等的人各备好一份吃食,不过不会给你送上来,要自己去领,若是你太迟才去领你的那份吃食,大伙儿便会默认你是没胃口或没空档吃,免得浪费,便会把你那份分了去,我今天迟了不少,早已经过了饭点,本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还有没有残羹剩饭,不想,却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但心头一喜后,静心一想,总觉得事有蹊跷,又联想到丁姐儿在我来时挥斧劈柴的模样,她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不像休息过的模样,我想我似乎猜到什么,朝丁姐儿问道,丁姐儿,这是你的那份吃食吧
她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笑了笑道,别想骗我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你大汗淋漓的,若是吃过午饭歇过一会的话,后背的汗肯定干了不少了,这饭点刚过,大伙儿才刚开始干活,这汗又怎会流得这么快这么多,我瞧你,怎么都是干活干到现在,还来不及吃饭吧?丁姐儿没有哼声,也没摇头或点头表示是或不是,只是一股劲地双手捧着饭菜往我怀里塞,也不敢太用力,怕弄撒了,我也不好意思地推却着,两人你退我却的,一时僵持不前,把我弄得一急,不好意思地叫道,唉哟,丁姐儿,你这都什么跟什么的,你的吃食给我干嘛,我真贪了你这顿饭,你哪还有力气干一下午的活
丁姐儿也是个固执的倔脾气,饭菜往我面前一拱,就是不肯收回手,我又道,丁姐儿啊,其实我已经吃过了,就是嘴馋,想来看看后厨有没有零嘴解馋,这吃食你自个留着吧,我真不饿!丁姐儿没有任何动作,但我瞧见她用平静的双目瞧着我,像是一眼看穿了我的谎话,我猛然想道,这丁姐儿应该是方才在厨房给王姨打下手,忙活完又在一旁劈柴,一直在这儿待着,有没有来过这后厨,她一瞧便知道了
我看着她坚持的模样不好再推却,再加上实在饿得慌,便拿了一个大白馒头,感激地朝丁姐儿一笑,见她还想把余下的食物塞给我,我连忙摇头摆手道,我最近刚病完,肠胃还有些不舒服,吃不太下东西,剩下的丁姐儿你吃吧,她不信,我又连说了好几遍,又提起最近大病一场的事,才将她说服。我拿着丁姐儿的一番心意,心里头一暖,道,丁姐儿啊,你先歇一会吃点儿东西,努力干活是好事,可努力过头把身体累坏就不好了,丁姐儿闻言,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我寻了处阴凉的地儿休息
坐下后,我喜滋滋地咬了一口馒头,虽然冷掉后有些干涩,便至少能饱肚,这便很足够了。这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因我吃东西时不太喜欢说话,再加上丁姐儿不能言语,所以好一会儿只能听见细微的咀嚼声,我吃完手上的东西,闲来无事开始打量起丁姐儿,丁姐儿吃东西的时候,还是一幅硬邦邦的模样,不快不慢地咀嚼着,看起来一点品尝食物味道的意欲也没有,而是纯粹为了填补身体的能量而把东西吞进肚里
我不禁想起之前,馆内有个姑娘的房间漏水,便让丁姐儿帮她补一下,怎料丁姐儿太多事要忙活了,竟是把这茬儿给忘了,那姑娘也是个小心眼的,竟是让人偷偷把丁姐儿的吃食打翻,那饭菜掉在了地上,混杂着尘土,明显不能再吃了,但丁姐面不改色拾起就往嘴里头放,嚼碎便吞下去,脸上一点异样儿也没有,要不是被人拦着,指不定就真就着这泥土和不干不净的饭菜下肚了,当时我恰巧瞧见,怕这丁姐儿吃坏肚子,便分了一半饭菜给她,让她别再捡地上脏了的饭菜吃了,当时丁姐儿便如我今儿一般,推卻数次不肯接受,但丁姐儿这木讷的性子,估计能说话也拗不过我,更何况是不能
我一番好言相劝,她哑哑地叫了两声,便也收下了,只是还是一脸不好意思,抿着唇眼神中有些歉意,这样说来,她方才态度这么坚持,是因为之前我给过她吃食,所以现在要还我?当下,我笑了出来,直觉这人真是实诚朴纯,不禁又多瞧了她两眼
等她吃完后,又闲扯了两句,才意犹未尽地道过别,冲冲忙忙回到馆里继续迎客,来的客人中没有再像方才那群纨绔子弟般,来白日寻欢的,全都是比较正经的,实际上如她们那样儿,白天就来沉湎性欲的人着实不多,大多都是来谈正事的,最多就找些姑娘来陪酒,更出格的甚少有,倒是那群富家女子太过荒唐淫逸。果然,之后来的嫖客皆是来谈正事的那种,我在一旁负责倒酒,若是她们没有搭话,便不吭一声,在一旁默默斟酒,若是她们主动搭话,便要和和气气地说些好听的话,讨得她们高兴了,说不定会给你点儿赏钱
一下午,我服待了好几批嫖客,滴水未进,嗓子渴得生痛,头有些发晕,一双肩膀也酸得不行,但因为天色渐晚的关系,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让我腾不出时间喘一口气,只能强撑着,等了一会儿,我见馆内有些姑娘似乎闲上一些的,便让她们先接替一下,我喝口水便回来,她们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应下了,我朝她们连道了好几声谢,才转身踏步离去
待到了茶水间,倒了一杯水便是仰头连喝到底,水流进口里的那一刻,我紧绷的喉咙终于得到放松和滋润,朦朦胧胧地,只觉得能喝上这口水,这辈子走一趟似乎也值了,喝完水,我也不敢再多待,快步又走了回去,怕那些姑娘等急了,心里头不高兴,只是走得太急,没看清路,竟是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我抬头一看,不禁一怔,这人大半张脸被烧伤,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那烧伤的地方皱巴巴的,隐隐约约呈现着紫红色,只有小半张脸是完好的
我自觉失礼,歉然地朝那女子笑了笑,那女子似是习惯了,只是向我微微颔首,便径直朝茶水间走了过去,我回头一瞄,望见她身后背着一枝长度与人相仿的竹竿,心里一顿,想起在女儿馆里听过人说道,这馆里养的一批护院里,有个叫纪扬红的打手,背一竹竿,脸容狰狞,身手甚是厉害,只要她一出马,便没人敢闹事,只是我在这女儿馆两年,竟是没和她碰头过,若是今儿没来这茶水间,怕是又会与她错过了,想到这儿,我笑了笑,心道,这人,碰上一回,便容易碰上第二回,不知下次碰上这纪姑娘,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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