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此时彻底平静了下来,沉重的夜色也在此时被曦光撕扯出了一道裂缝,寂静无人的平原之上,只有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他跪坐在车厢里,虽然身上不断传来撕扯般的疼痛,背脊却挺得直直的,坐在她对面的女子此时已经把风帽和布巾都摘了下来,一头青丝有些凌乱的扎在脑后,并无其它妆饰。
这果然是个有着十分好样貌的女子,但她的眼神太清澈,反而使人忽略了她的长相,两缕发丝垂落下来,在她的眼眸前微微晃动,他看着,忽然觉得有些碍眼。
右手在衣袖里紧了紧,他清咳了一声,开了口。
“方才多有冒犯,盖因在下初醒,实是有些神志不清,这才冒犯了姑娘,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
说着,行了一个揖礼,动作优雅漂亮。
对面的女子眼神都没动一下,还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彻底被无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尴尬,接着道:“在下云昼,姑娘大恩,来日必报。”
女子眨了眨眼睛,这才清清淡淡的回道:“我姓舒,名洄。”
舒姓?他眼神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对她点头道:“舒姑娘救命之恩,云昼没齿难忘。”
舒洄看着他,嘴角勾了勾,作了个似乎是在笑的表情。
“脱衣服吧。”
他对她突然的话语有些没反应过来,又听她用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语调道:“你身上的不仅有外伤,如今伤口处理不好,更引发了内热, 兼之又有中毒迹象,如今你需先处理外伤。”
他这才开始解自己的衣带,之前一直未曾注意,直到此刻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然成了一块块的破布条,挂在身躯上勉强维持着衣服的形状,他顿了顿,又低头看自己垂在肩上的发,果然缠绕纠结,粘着些不知道是草屑还是沙土的莫名之物。
不用镜子,他都能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不知为何,看着开始整理药材的舒洄,他竟感受到了一丝赧然。
舒洄此时手中拿着几个瓷瓶,在他身前坐下,动作自然的替他把已经成了破布的衣服扒拉下来。
看着这姑娘熟稔的动作,云昼反而觉得自己的扭捏有些小家子气,遂不去看她任她施为了。
舒洄的动作很快,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多少疼痛,他对受伤更是司空见惯,故他只觉背上那些伤口一阵清凉,便见舒洄已经转到他身前将纱布缠绕上了。
她继续替他胸前的伤口上药,她将袖子撩了起来,白皙的手臂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它有些晃神,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药香,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这车上的。
云昼猛地闭了闭眼,暗骂了自己一声,这才睁眼,却发现舒洄正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尴尬,侧过脸道:“好了吗?真是多谢舒姑娘了。”
舒洄没理他,自顾自的收拾起药瓶来,把一应物什都归置好之后,看着颇有些不自在的他道:“你的外伤我已经处理好了,往后只需定时换药就行,只是你如今已经中了毒,且还有发热症状,须得尽快吃药。”
吃药?云昼看着这辆可称贫瘠的马车,又想起这风雪之地,附近恐无半个人烟,又是不好生火的,恐怕她也在犯难。
他立即正了正神色:“姑娘能替在下包扎伤口已是大恩,至于其它的请姑娘不必烦忧,在下还堪忍受,不敢劳烦姑娘。”
舒洄听他这样说,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缓缓转过身去,撩起了马车门帘,道:“我治病,诊金一向不菲。”
他有些莫名,看着她的背影。
却见她转过身来,张开了手,一块系着红绳的玉佩从她掌中落了出来。
云昼一惊,慌忙去摸自己腰间,果然空落落的。
他当即就道:“姑娘,这玉佩话说到一半,想到自己如今这情况,又有何讨价还价的资格,又闭了嘴。
舒洄没有理会他,接着道:“你有没有其它值钱的东西来抵?没有的话我就先拿走了,这玉佩若对你意义重大,你可要快来付诊金,到了有人的地方,我会把它当掉的。”
舒洄是真的很缺钱。
“不可!”他急急道,“就将它暂且抵押在姑娘那里,日后我必百倍偿还姑娘,只是请姑娘多留它些时日。”
舒洄没回话,转过身去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扔给他一个小药瓶,道:“先服一粒,可压制毒性,往后早中晚各服一粒。”
他舒了口气,正要继续说些客套的感谢话,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了扶额,下一刻,便身子一软,歪倒在了车厢里。
舒洄看着以别扭姿势晕倒的云昼,却也没去扶他,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了下来,随手扔过去盖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