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像是一面清末的铜镜,明晃晃的,照得沈思眼睛疼。冬日夜里,雾渐起,弥漫得使静谧的城郊犹如梦境。
八点五十八分,沈思走到一幢别墅门前,一级级台阶铺着江南小调的青石子,延绵至黑胡桃木门。她站定了,慢一拍地想起,刚才打破自己思绪的声音,是从她脚上高跟鞋发出来的。那声音毋庸置疑也打破了这一切的安宁,他向来是不喜欢一丁点儿杂音打扰到他休息,也或许是,单纯地不喜欢她打扰到他。
离那门尚有三十厘米远,沈思微微弯下腰,左手仍提着用精致纸盒装好的蛋糕,她伸出右手,顺利脱下左脚上的鞋,脚踩在地上,石子的冰凉从丝袜的线里透出,宛如一条蛇缓慢地缠上了她的脚底。她没有伸手向面前的门借力,只是身体摇晃着,脱下了另一只鞋,寒气兀自从脚心渐渐渗入。沈思轻轻地把它们放在门口,高跟鞋踩在青石子上的声音,终于从她紧绷的神经里,逃了出去。
今天她穿的是前些日子他为她挑的墨绿色大衣,双脚立好后,正对着门,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整理了一下衣角的褶皱。
活得像是门那头的人。
假装是在活着。
她曾经无比憎恶、弃之如敝屐的那类人,却是她如今以为的依靠。她如同菟丝草一般,攀附在触手所及的一切事物上。
离那门只有十厘米近,黑桃木门的条纹清晰,无需触碰都铭记于心光滑的质感,她仿佛看到了他平日里系的领带。
自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醒,这黑胡桃木是深渊,而她沈思,成了坠落深渊里的人。
距离九点还有一分钟,命运早已使她又聋又哑,抑或是她选择了又聋又哑。别墅里的欢闹声从露天屋顶上,从后院花园里,从室内泳池中肆意蔓延。塞壬在海上的歌声昼夜不息,引诱着她挪动脚步。
月光在铜镜上反射,照得人心亮晃晃的。
她忽然回忆起,曾读过的《圣经》被葬在行李箱的某处,页角泛黄——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
沈思静静凝望着眼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