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赎人过程走的十分轻松,柳卿卿欣喜的跟着领路下人到了一处偏院,才一进去便看见满脸是血的依望倒在了草堆里,衣衫凌乱,面色苍白,果真如她想象中不受主人喜爱,倍受摧残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不行,忙是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起来带着出了门。
离开何府前,依望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重重花影后,苏浅衣正拢袖站在廊前默默无言的望着他们,花影遮挡了他的半边脸,只瞧见他一双雨过秋后的眼瞳幽深,看不清情绪如何。
被柳卿卿带回去后,依望才发现前院的店铺一空二荡,所有的家伙什几乎被柳卿卿卖光了。
不难想象,要是那些钱还不够,怕是她都要毫不留恋的把这整座院子卖了都要买下他!
瞧着光徒四壁的店铺,依望心情复杂的不能自已。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说柳卿卿对他只是一时的迷恋,迟早会离开他而去。
世间有几个人会迷恋到某个人心甘情愿的倾家荡产,一切重来?
迷恋到了极致,便是至死不渝的爱欲。
相信这迷恋的时日绝对会很长,长到他足够拿一生来验证人心不折四字。
依望一脸的鲜血淋漓都藏不住后面的苍白肤色,抱着他本就窄细的腰身更察觉到这人愈发削瘦的单薄身子。
实在不能想象不见的两个月里这人是受了多大的伤害,柳卿卿心疼的简直快要摔成了两半!
见依望面目憔悴,不愈细说,且反正这人自己也买了回来,今后再不用去受别人的打骂折辱,她也就不再去追问,只把他小心的扶上床安置好,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伤药给他擦药治伤,过后再拿了软帕细细的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
直到依望恢复成了往日干净清秀的模样,却是显着几分脆弱瘦骨教人心疼,但他仍是平静淡然的姿态,丝毫不把伤痛放在心上的样子,倒像是还未回过神一般。
瞧着这样的依望,柳卿卿丢下了染血脏污的帕子,突然紧紧的抱住了依望,脸埋进他的肩颈里,声音沙哑,不知是喜是悲。
“没关系,依望,我已经买下你,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打骂你了,我会好好对你的,绝不让你再受一分委屈苦楚!”
她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依望这才勉强回过神,看她紧紧抱着自己郑重许诺的架势,着实不知该回答她自己不是在害怕,只是觉得这好事来的太突然,令他一时不能相信上天会突然对他这般的仁慈好意。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回了声嗯,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怀里纤细瘦弱的身躯。
是了,从今往后他就属于她一人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用全部家当赎回了依望,柳卿卿再次变得一无所有,不仅要白手起家,家里还有个金丝雀等着她养,因此待过了几日依望恢复的差不多后,她立刻忙着四处周转重新开店。
不同的是,这次她浑身充满干劲,再累再苦也是甘之如饴。
好在她已经来过一次,就算生活艰辛,也不过是走回老本行,便打算再去青楼窑馆画画赚钱。
但依望怎样也不允许,瞧她一人养家撑得辛苦,便提议说他恢复的挺好,又做惯了杂事,可以去酒楼街头接活接济家里。
这下变成了柳卿卿死活不同意了。
她千辛万苦买回来的人,往昔连端端菜这点小事都不舍得他动手,如何又舍得他再去做些费力费时的辛苦事。
于是两个人都处在了僵持不放的状况,好在柳卿卿从中打了个折,托着以前的旧友旧客帮她四处周巡。
过后勉强找到了一份去一家新开不久的茶楼提字描画的工事,只是费的时日长,天早出门,傍晚才归,中午还要找时间回来给依望做午饭。
为了这个家柳卿卿忙的两头跑,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两圈,回来后还要分心照顾他,。
依望于心不忍,便也去托了‘旧友’帮衬,拿回些小钱补给家里,多少让柳卿卿松活了些,不至于为了几分小钱小利就拼命忙活。
等到后面日子好过许多时,柳卿卿筹到了足够的钱便开始又准备开门做生意,每日忙活的里外跑,一日都不大落家。
依望不懂那些,跟着就只是当个背景,就被柳卿卿留在家里待着。
过后一日,趁着柳卿卿出门,依望悄悄的回了东厂。
彼时,不出意外的见到了回到东厂的依望,老祖宗半倚太师椅,点缀一颗泪痣的眼角随意耷拉,一边淡淡的抿着茶,一边懒洋洋的询问他。
“望之啊,你要想好了,你真要为了那个女子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功成名就,甘愿只当东厂背后的一抹影子?”
跪在了老祖宗面前的依望恭敬的低下头,极其庄重的回了一个是。
柳卿卿能为了他倾家荡产,在所不惜,那他自然也有恩报恩,有情报情,甘愿抛弃所有。
自打入了东厂,他就绝对不可能离开,即便表面上是被柳卿卿买回了家里,甚至是老祖宗当面同意的,但不是说就能真正的脱离东厂。
不过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从明面上的东厂杀客走到了暗地里的影子,注定出现不了前方,永远不会得到外人的正视。
相对的,也不会再有谁注意到他真实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东厂里的他‘死了’,那他这个人就真正的死了,从此天高海阔,任他飞翔。
凡事有弊也有利,只看每个人的取舍罢了。
他答应的很爽快,一点不曾犹豫,见状,老祖宗的表情微变,似是回忆起旧事而喃喃出声:“倘若当初我也是如此
话犹未完,老祖宗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告诉他今后可以不必隔三差五的过来做事接任务,只有重事时才会需要他过来帮手,嘱咐完一些细节后便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依望大为欢喜的应下,出了屋子便见苏浅衣站在廊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一身水芹曳撒,流云细纹,青眉秀目凛冽如霜,眉眼俊秀的都不似常人之姿。
自打那日回首一望后,这还是两个人再度相见,却是这次相见,两人的身份就大相径庭。
一个为暗,一个为明,一个身如影子,不见天日的卑微,一个东厂大裆,举足若轻的显贵。
若他好好的当着自己心腹的身份,不日他的身份地位不比他差到哪里去,乃至因他长袖善舞,说话讨人喜欢,或比他更上一层楼。
但他自己傻的要把一切付之一炬。
面面相觑无言,还是依望最先笑着开口说恭喜,恭喜以后他就是老祖宗最得力的心腹,再无人与他争锋。
“同喜。”苏浅衣垂了眼,语气依旧淡漠,再无话可说。
确实也没话可说。
依望想了想,又等了等,看他仍旧站在原地默默不语,便抬脚与他擦肩走过。
直到他快要走出外门时,背后的苏浅衣才开了口,问他真的值得么。
“万一今后她变了心呢?老祖宗可不会再允许你回来了。”光明正大的出了东厂的门,就再也没了回来的资格。
“那我也心甘情愿。”依望背身答他,笑声痛快淋漓。
他说:“若是这一辈子有个人愿意不顾一切的护着我,即便是立刻就死了,我也是甘愿的。”
“浅衣,我希望你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苏浅衣看着眼前这个头也不回的清秀男子。
说这句话时他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以前从未听他这般诚挚衷心的与他说过话,更没有听他这样熟稔的喊自己的名字。
就像他一直以为他就是个虚伪假面的笑面虎。
“不必了,我没这个好福气。”可苏浅衣没承他这个情,依旧淡漠如初的答他,“何况我也不想遇到。我与你不同,我追求的不仅仅是私人恩怨,还有权位荣华,我没空去理会那些儿女情长,浪费时日。”
依望没有反驳他,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笑容里似有些无奈与失笑,仿佛是看着个别扭傲言的孩子。
看了这一眼他便回过身急忙离开,他的柳姑娘该要回来了,若是在屋里瞧不见他,一定又要担心了。
苏浅衣在那廊下站了很久,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直到很久之后完全望不见,方是嗤笑了一声。
满目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