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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通紅,嬋兮抱著哄著,心急如焚,她看了眼立於廊下的楊氏,不覺哀嘆連連:這夢一樣的美人兒,哪裏擔得起滿門女眷命運的重擔?可此時此刻,唯有楊氏,能救六丫頭了。
“王妃
一聲輕呼,斷了楊氏的沈思,她轉身,看到滿臉焦灼的蟬兮,以及她懷中粗喘著的六丫頭,“怎麽把她給抱了出來?”疾走幾步,伸手拭一拭六丫頭的額角,“又燒了?”蟬兮狠點一點頭,說:“王妃,去求陛下,只要妳肯去求陛下,六丫頭便有救了。”楊氏猛然一驚,盯住蟬兮,半晌無語。
蟬兮急道:“王妃,這都什麽時候了,妳還猶豫,王爺就剩這點兒骨血了。”
楊氏遲疑道:“可……可我要如何才能見到陛下,宮監大人是不會幫著遞話的。”
蟬兮道:“宮監大人自然不會。”頓一頓,“王妃,陛下剛登基,普天同慶,可以借此為陛下,為大唐放天燈祈福啊。奴婢看過了,北屋那裏有幾只破舊的紙鷂,孫姨娘的袔子是薄紗的……還有……總之奴婢能紮出一盞天燈。王妃,陛下來不來我們只能賭,可放不放這天燈,在王妃妳啊。”
楊氏抱過六丫頭,無奈答應:“好。”
夜色深沈,無星無月,那一盞天燈越飄越遠,越飄越高,終化成小小一簇輝芒,消散在無邊夜色裏。
楊氏輕輕一嘆,也不知是不是失望,“陛下不會來了。”蟬兮並不死心,“未到天明,王妃,我們再等等。”她的眼睛,頻頻望向那緊閉的宮門。似有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蟬兮眸底一亮,“王妃——”楊氏扯出一抹苦笑,“我會求陛下,妳放心。”
沈厚的宮門開啟,吱嘎之音在靜謐的夜晚,尤其刺耳。這聲音驚擾了屋內的女眷,只聽她們窸窣著起身,想出來一窺究竟。楊氏有些無措,驚慌地看了眼廊後屋宇,蟬兮忙道:“我去。”匆匆告退轉身,穿廊進屋。
楊氏松一口氣,靜了靜心,努力醞釀著笑容好迎新帝,可來的卻不是這大唐的新皇帝,“王公公——”王添壽給楊氏請了安,一臉喜色,“陛下正在水閣候著娘娘呢。”楊氏面色一寒,“我不是什麽娘娘。”
王添壽仿佛沒聽見,只管說:“承香殿早給娘娘預備好了,除了陛下所住的紫微殿,奴婢瞧著哪怕是皇後娘娘的延嘉殿也不如承香殿。娘娘,聽奴婢一句勸,妳就別再難為陛下了,這一路走來腥風血雨的,有多少次陛下都險些喪命,他還怎麽可能給自己留一絲的後患……”意識到自己多言,猛然一個激靈,“娘娘,妳得多為自己想想。”
楊氏不願再與他搭腔,“帶路吧。”
自打那日金吾衛把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將男丁全部帶走,甚至連孩童都不曾放過,她便對這位新帝冷了心。不久,王府的所有女眷又被關進掖庭宮不知何處的院落,幾十人擠一間屋子,睡覺都沒個翻身的地方……每日裏送幾桶殘羹冷炙,她們就會像狗一樣瘋搶著爭食,昔日養尊處優的貴婦,原來也會為了一口吃的,不顧體面。她不懂,他已得了大唐天下,為何還要折磨她們這些無辜的女人?
王添壽來找過她,“娘娘該與王府斷了關系。”
斷……如何斷?她是齊王妃啊!該了斷的,是她與他的關系吧,於是她說:“王爺不在了,這滿門的女眷理應由我照料。六丫頭病了,煩勞王公公叫個醫官來瞧瞧。”
醫官始終未來,她卻放了天燈。
掖庭宮很大,七拐八繞的,楊氏也記不清走過哪裏。四下裏暗沈沈的,只有王添壽提著的燈籠漾出光暈,一暈一暈,照向南海水閣。楊氏跟著光暈到了南海池畔,王添壽把她引入畫舫,“娘娘先沐浴更衣吧。”擊掌三下,便有宮娥魚貫而出,伺候楊氏梳洗打扮。畫舫輕蕩,載著盛裝的楊氏駛往水閣。
宮娥們皆驚嘆,“娘娘妳真美。”
王添壽也慨嘆,“滿宮上下數娘娘妳最美,怪不得……”剎時一頓,提醒道:“娘娘,陛下已非昔日的秦王,有些話妳可千萬別說。”
楊氏冷嗤,“他敢做竟不敢聽了。”
王添壽急得直跺腳,“娘娘,妳就是不為自己想,難道也不為六丫頭想,不為那些被關在掖庭的女眷們想?”
是不是起風了?楊氏只覺渾身發冷,手在顫心也在顫,到了如今,她還能想什麽?殺夫之仇,滅家之恨,欺瞞之殤……她要如何面對他?可不面對也要面對,還是如此盛裝地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