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耿占非的突然拜访让柳父稍感意外,本来柳母极力反对接待,但碍于已故老友耿玉华的交情,柳父还是抹不下这个脸。
“伯父。”耿占非在茶杯上一圈又一圈地磨着茶杯盖,“听说曼之和杜副官的婚事已定?”
柳父咳嗽声中夹杂着痰丝,清了清嗓子,嗓音仍然嘶哑:“占非,你要是为你弟的事前来,那你只能无功而返,咳咳……但若你是来祝福道贺的,那我很愿意与贤侄你畅聊。咳咳
耿占非答非所问,反而发问:“伯父以为,这中华何时统一?”
柳父捋了捋胡须,深思后答道:“至少再约二十年。”
“那伯父以为,统一后,各地的军阀命将如何?”
“或归顺,或被革,或被
“或被杀!”耿占非陡然拍桌,震得茶杯和茶座碰得“砰”一声,“伯父,你真的愿意将曼之交予还有二十年好日子的人?”
见柳父不语,耿占非将头凑到柳父耳边:“伯父,镜之大哥突然离去,柳家急需有人来接手柳家。您常年病卧,而膝下所剩又尽是千金,你忍心让她们来受这份罪吗?占尔虽年纪尚轻,但不出三五年,定能掌控大局,助伯父一臂之力。您与先父是旧交了,您该知道,玉华银行虽是靠先父创办,但却是靠我发家,在生意场上,我还是能给占尔一些少走弯路的建议的。如若占尔接手福生布业,那么只要玉华银行一天不倒,福生布业也就无需担心了。”
柳父大概听出了耿占非的意思,只要愿意把曼之嫁给占尔,占非就能护航福生布业一辈子。唉,要是这占非能和曼之成就好了,可惜这占非早就与那宋家大小姐宋雅茹结了婚,曼之要是过去还得做小,算了算了。且盼着占非跨行来帮衬,还不如直接先顾眼前的乱世军火财,趁着捞一笔,等统一了再收手就是。
“占非,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咳咳,如果今天你是未婚且为自己游说的话,我一定把曼之嫁给你。但是现在的状况看来,咳咳,还是杜副官更适合,而占尔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成长。”
耿占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怔住了,缓过神来拱手告辞:“多谢伯父厚爱,只可惜家里已有贤妻了。既然伯父已有决定,那我就告辞了。”
匆匆道别的耿占非在上了在柳府外等待的汽车后,攥紧了手。
等这位贤妻发挥掉她最后的价值,她就可以意外身亡了。但这是后话,现在看来柳老爷子这边是行不通了,得去试试另一边
————
杜复朗从来没想到耿占非会拜访自己,但是面前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的熟悉冷气告诉他,这就是耿占非,百分之百。他和耿占非就见过两次,一次他大哥杜英时结婚,一次耿占非自己结婚,他都领教过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你说别人结婚耿占非他丧着个脸就算了,他自己结婚也那个臭脸色,就这,还惹得这壶州城一大波一大波的女娃子倾慕,都是些笨蛋,依他看来,这个耿占非,是只最狡猾的狐狸。
“杜副官,不用觉得吃惊,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为你和柳曼之小姐的婚事而来。你和柳小姐的婚事是为了军火吧,柳镜之在世时在我银行有过高额贷款,当时柳镜之坦白布厂的壳下其实是军火制造,此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如果我提出让出玉华银行三分之一的控股权,让你放弃这门婚事,不知道杜副官是否会觉得划算。”耿占非轻声细语的,一举一动中都彬彬有礼,即使在做交易。
杜复朗懵了,竟然是为了自己那个没过门的小丫头,还一出手就是三分之一的控股。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划不划算,而是在想耿占非和柳曼之什么关系,甚至还有点愤怒,所以他张口就是:“你是她姘夫?”说完他觉得自己像个大老粗,没啥文化不说,长得也不如面前的这个小白脸好看,未过门的老婆还被这小白脸占过便宜,他气得想立马开枪崩了耿占非。
耿占非皮笑肉不笑:“杜副官,我是为了家弟占尔而来,他与曼之青梅竹马,自从听说你和曼之的婚事后,在家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家父故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占尔,若这三分之一的股权能占尔得其所爱,了却家父的一桩遗愿,那也值得了。”
杜复朗是一根筋,他打从参军就是为了战争和战场,钱对于他来说就是对牛谈琴。杜复朗把腰间的枪掏出亮在桌子上:“耿公子体恤幼弟,我很感动,但是枪不会感动,只有战场能让它为所动。请回吧,你找错人了。”杜复朗说完心想,诶,你别说,那些个客套官场见得多了,自己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感觉自己也算半个文化人了。
耿占尔一连碰了俩鼻子灰,自知此事无望了,心中又生了另一条长远对策,毕竟都等了这么多年,不急此时。只是他从前只以为钱能说话,现在看来,还要有权
婚期渐进,杜复朗以想多了解自己未婚妻为由,单独约了柳曼之在一家咖啡馆见面。虽然他是准备来质问她有关耿占尔的事的,但还是把地点安排在了这些留洋小姐应该喜欢的西餐厅咖啡馆。
柳曼之穿了件喇叭管袖子的蓝色旗袍,一截露出的胳膊上戴着翠色的镯子,因为天气渐热的原因,落座时还能看到她鼻梁上的细细汗珠。
杜复朗十分后悔自己从来不带手帕的臭习惯,平时自己邋遢也就算了,此时要是能帮自己面前的佳人擦汗,那可真是物有所值了。而此时这娇滴滴的模样,也让自己不忍心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她。
“曼……曼之?”杜复朗试探地拉近称呼,以显温柔,发现对方没有异议后,接着说了下去,“昨天耿占非找到我说,愿意用三分之一的银行股份换你,因为他弟想娶你,那么你呢,我听说你和他一起去的美国,这又一起回来。”
来之前柳曼之还在想,杜复朗找她何事应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应对方法好办多了。他既然在问,就说明在乎,既没有直接劈头盖脸地责骂,也没有直接取消婚约,意思就是,只要一个答复,忠诚的答复。
“我们一同去美国留学,出门在外同乡之间难免会相互照顾,于我而言,他就像是一个弟弟。”柳曼之仍不直视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咖啡,咬着下唇,心里想着,如何该让耿占尔再别惹事,少给自己添麻烦。
杜复朗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泡在被搅动的咖啡里一样,被一圈一圈的波纹撞击着,他此刻就想抓住面前两只小手,拉着他的小未婚妻钻被窝去,让那张翕动的小嘴给自己……想着便微微佝偻着身子掩盖自己下体的变化。
杜复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柳曼之在美国的生活,一晃眼就到了下午,才送柳曼之离开,只留下桌子上一个空杯子和一杯满咖啡
耿家。
耿占尔原本以为柳曼之真的不会再见自己,可现在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的不是柳曼之又是谁呢?
“我再说一次,占尔,这是乱世,什么狗屁爱情已经过去了,一文不值!你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势力,你就任人宰割!现在我大哥一去,二姐早就做了修女也不能来扛这个家,现在只有我能救这个家!你本来就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就别添乱了!不要再让你哥去骚扰我的未婚夫了!还有,你什么事都要靠着你哥,你怎么给别人承诺和未来呢?我以前怎么没意识到你这么废物!”柳曼之决定用最无情的言语伤害这个曾在异国给她慰藉的男孩,或许她从来没爱过他,但是,至少是喜欢过的。可是现在触犯到了自己的利益,也必须让道了。
“曼之,如果我的利用价值提高了,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耿占尔意外地没有哭,他懂曼之什么意思,如果说和杜复朗结婚只是因为杜复朗的利用价值高的话,那他也可以。他从小家境优渥,虽然幼时父亲去世,但上面还有个大哥,所以从来不曾成长过,而现在,到了需要成长的时候了。
柳曼之觉得可笑,只当是占尔年少不服输的好斗心,随口敷衍道:“占尔,什么时候我有求于你了,我把我自己送到你面前,条件任你开。”说完便准备离开,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还有,我们之间干干净净,任何人问起,都是清白的。”
三天之后,耿占尔自己回了美国,只告诉了耿占非
杜家。
杜家是新式小洋楼风格,有两层,杜英时和两个太太住在顶层,杜复朗和杜英时二姨太的妹妹住在二层。这杜英时的二姨太叫孟玲玉,本是红院头牌,但对付男人颇有手段,让杜英时帮自己赎了身,纳了自己做姨太太。而杜英时的大太太林雪凝本就是因为利益交换和杜英时结的婚,两人之间并无感情,且林雪凝不屑与一个妓女同一屋檐,所以她自从孟玲玉来了后,一直住在娘家。
孟玲玉不光自己进了杜家,还带着自己妹妹玲梦一起住了进来,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嫁给杜复朗。
但杜复朗和杜英时不一样,他只把孟玲梦当作生理需求的工具,他知道自己不会娶她,她只是他固定的床伴,不是她也会有别的红院妓女。
可是孟玲梦不傻,她知道自己嫁给杜复朗做大的机会没有了,但是她还愿意做小,只要能留在杜家,不假时日,就能像家姐一样成为杜家的女主人,什么正房原配,都滚回娘家去。
伺候完杜复朗的孟玲梦拾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盖住自己,蜷缩在他胸上。
“玲梦,我快结婚了。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我会给你一些补偿,在张副尉那里领。”杜复朗拍了拍孟玲梦露在外面的肩膀,捡起地上衣物开始穿戴。
孟玲梦悄悄咧嘴冷笑,随即摆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复朗,我不要名分,我不和柳小姐争你,我只想……让你知道……还有一个女人愿意永远给你一个温暖的港湾……”说着竟带了点哭腔。
杜复朗穿戴好后,重新坐上床搂住她:“玲梦,我们一开始就说了各取所需,别哭了。希望你对此缄口,我不希望曼之嫁过来生气。”见孟玲梦收住了眼泪,杜复朗便出门了。
他不知道的是,孟玲梦在张副尉那里领了笔钱后径直去了药铺。
“大夫,上月的保胎药再开一些。”孟玲梦拿出一张方子递给抓药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