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城安一进家门,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吴敏柔便放下茶杯,起身相迎,口中也热络地招呼道:“城安回来了,累坏了吧?赶紧去看看你爸爸,他在书房写字呢。你们先聊几句,再有十五分钟,咱们也就该开饭了。”
一边将外套脱下来交给家中的保姆,一边冲继母微笑着点头,问了声好,廖城安便依言,抬脚朝楼上书房的方向走。
等看到跟在后面的廖顶顶进了家门,吴敏柔脸上的笑意似乎凝固住了,僵持了几秒,终于转为不咸不淡的表情。
“顶顶也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明天才回来。”
语气明显不复刚才的热情,她坐回沙发,重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可能觉得凉了,吴敏柔顿时露出厌烦的表情,将茶杯往面前的茶几上重重一顿。
好像已经习惯了母亲对自己的这种态度,廖顶顶歪一歪嘴角,同样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回应道:“我哪天回来,有区别吗?”
说完,不等吴敏柔回答,她换了鞋也上楼,进了自己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躺在自己的床上,廖顶顶禁不住一阵阵冷笑。
楼下那个女人,并不是自己的继母,而是自己真正的母亲。
可那又如何?
她只会巴结廖城安,疼爱廖顶好,因为廖城安是父亲的长子,廖顶好则是她的骄傲。
至于她廖顶顶,每次看见这个女儿,吴敏柔都会想起自己那种种艰辛的日子,和一段不光彩的岁月。
廖城安是廖鹏与第一任妻子刘依依所生,而吴敏柔则是这段婚姻中的第三者。
不过,她运气好,尽管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可在廖顶顶四岁那年她就被扶正,因为刘依依得了乳腺癌去世了。
正式嫁给廖鹏的第二年,两个人的第二个孩子廖顶好也出生了,因为是男孩,吴敏柔便更加喜不自禁,对他愈发宠溺。
而廖顶顶,却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
等她到了上学的年纪,就被吴敏柔送到远在美国的哥哥家,让她在那里跟舅舅一家生活。
正想着,门被人敲了几下,廖顶顶翻了翻眼睛,懒懒应道:“门没锁。”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闯了进来,伴随着兴奋的声音——
“姐,姐你回来啦?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我问妈,她说你明天才到家呢!”
大男生特有的味道传来,廖顶顶赶紧坐起来,捂住鼻子,大吼道:“廖顶好!你臭死了!打完篮球,记得洗了澡再回家,好不好!”
来人正是十七岁的廖顶好,他还在读高三,放学之后在前院打篮球。
听着吴敏柔在电话里说廖顶顶也回来了,廖顶好球也不打了,撒腿就往家里跑。
廖顶好低头自己闻了闻,纳闷道:“哪里臭了,男生不都是这个味儿啊?这叫男人味,姐你真是的!”
“滚滚滚!哪来的歪理邪说,要么去洗澡,要么别想再进我房间!”
廖顶顶掩着鼻子,瞪着眼睛,用力往外推他。
廖顶好也不恼,他嘻嘻笑着,身子极灵活,倒退几步,身形一闪就溜进了她房间里的浴室,还飞快地锁上了房门。
“喂!你给我出来!谁叫你在我这里洗的!给我卫生间都弄臭了!”
廖顶顶气得猛砸门,就听廖顶好在里面吹着口哨,悠然自得道:“姐,你这里蛮香的,不要小气嘛,我就冲个澡。你可别冲进来偷看我啊,我身材可是很好的,要是你流鼻血了,可不关我事!”
廖顶顶抬脚就踹向房门,聊以解气。
房门结实,纹丝不动,她只好抱着胳膊,独自生闷气。
这个廖顶好,逮到机会就来吃拿卡要,她的房间在他眼里简直跟公厕一样,一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大一会儿,门又开了,里面热气腾腾的。
只见廖顶好光着膀子,穿着条大短裤就大摇大摆走出来了。
他得意洋洋地往床上一坐,伸手道:“姐,你出门没给我带礼物啊?”
世上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廖顶顶偏偏拿这个亲弟弟没辙,只好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
“等你高考结束,我就告诉你车子停在哪里了,到时候你才能开。”
廖顶好一把接住,低头瞄了一眼,嗤了一声:“好吧,我再忍三个月,反正一考完,我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廖顶顶的鼻子差点没气歪,她怒极反笑,站在一边反问道:“你个小兔崽子,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不美死你算了?”
似乎不愿意多说,廖顶好拍拍身边,示意她过来坐。
廖顶顶走过去,坐到弟弟身边。
看他头发直滴水,她叹口气,转身去取了一条干毛巾,耐心地帮他擦干。
“顶好,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想搬出去住,就这三五天。我不在家,你可要好好看书,眼看就高考了,我的主张是你留在国内读书。其实一个人在国外的滋味儿并不好受,你别看谁谁家的孩子又出国了,心就跟着痒痒。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啊!”
难得的温言细语,循循善诱,也不知道这小子听进去没有。
廖顶顶推了一把眯着眼享受她服务的廖顶好,催了一句。
“姐,你是不是怪妈和爸当年给你送到国外去啊,所以你才不想叫我出去遭罪?”
廖顶好忽然出声,一把握住廖顶顶的手,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直勾勾盯着她。
说不怪是骗人的,那么小一个女孩子就要离开父母,特别是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是几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
廖顶顶愣了一下,然后,她反握住弟弟的手,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安慰道:“没有,我只是舍不得你出去,要知道,在家里总是好的
正说着,门口响起来几声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房门没关,大开着,廖城安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廖顶顶的卧室门前。
“顶顶,顶好,吃饭了。”
他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含笑看着坐在床上,两手交握的姐弟俩。
说完,廖城安就转身下楼了。
廖顶顶一愣,连忙松开手,放下毛巾,叫上廖顶好赶紧跟自己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因为有廖顶好的存在,所以气氛一直很好。
他讲些学校的趣事儿,逗得廖鹏和吴敏柔都十分开心,就连廖城安也露出微笑来,耐心听他说,并不打断。
不过廖顶顶在家的时候,一向话很少。
她只是端着碗吃饭,最多只是在廖鹏问起她工作上的事情时回答几句,也都是能简则简,能省就省。
至于吴敏柔,更是能不和廖顶顶说话,就不说,大概全天底下也找不出感情这么疏远的一对母女了。
“对了,城安,我上次给你看的朱家的女儿,你还满意吗?要是你同意,下周末我就约那孩子和你见一面,你看怎么样?”
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排骨,递到廖城安的碗里,吴敏柔温柔地开口问道。
她自然知道后妈难做,平素里对这个廖家长子都是客气有礼的。
廖城安先谢过她,也夹了一些她爱吃的青菜放到她面前的瓷碟里,这才拿起餐巾擦擦嘴,笑道:“吴姨这是怕我娶不上媳妇儿啊,三天两头就要介绍姑娘给我。”
廖鹏这一次倒是和夫人站在同一战线,他哈哈大笑着开口:“城安啊,你也不小了,今年都第三个本命了。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结婚,总要先熟悉一下彼此,就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两家也要坐下来研究研究,这么一算,最快也要个一两年。你要是不从现在开始物色,岂不是四十岁还结不了婚
吴敏柔也放下筷子,忧心着点头称是。
其实,她想得比廖鹏还要多。
早一点结婚,廖城安就能早一点出去自立门户,不在老爷子面前晃。
有他这个能干的老大在,哪里能显出二儿子的好来?
不然,廖顶好如今才十七岁,要是廖鹏哪一天真有不测,她们娘俩儿可怎么办?
“爸,我一个大老爷们急什么。对了,你们别说我了,顶顶说了,她要搬出去住,你们二老同意吗?”
廖城安朝正在闷头吃饭的廖顶顶瞄了一眼,轻易地就把她给卖了。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廖鹏立即皱起了眉头。
“搬出去住?家里住不下你还是怎么的?以为自己有了工作,就能为所欲为了?”
吴敏柔率先出声,“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不假颜色地质问。
廖顶顶早就预料到家里会有这么一场责难,她咽下嘴里的饭菜,这才淡淡开口。
“结了婚的女儿,自然是要搬出娘家的。我要结婚了,所以不在家住了。”
此言一出,桌上的其余四个人,全都愣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廖城安,他不动声色地捏住手边的汤匙,尽力平复声音问道:“顶顶,怎么连你谈朋友我都不知道,就要结婚了?”
他特意在“我”上面加重语气,同时一双眼也死死地瞪着她,里面藏了太多情绪。
不等廖顶顶回答,旁边的廖顶好也恼怒起来。
他把饭碗摔在桌上,腾地站起来,寒了一张俊脸,冷哼道:“我吃饱了,回房写作业去!”
吴敏柔急急唤他,眼看拉不住儿子,她只好叫保姆切了水果赶紧送到楼上廖顶好的房间里。
她一边催促着,还一边念叨,生怕他营养跟不上,如今可是备考的紧张环节。
等吴敏柔交代完这些,重新坐回饭桌旁,看见对面廖顶顶没什么变化的一张脸,她不由得怒火中烧。
愤怒之中,吴敏柔竟失了仪态,纤纤玉手抓过面前的瓷碟,就用力向廖顶顶掷去!
“敏柔!”
“吴姨!”
廖鹏和廖城安同时喊起来,就看那迎面而来的碟子里的汤汁溅了廖顶顶一头一脸。
“啪!”
她侧过脸,堪堪躲开,碟子落在脚边,好一声清脆,碎了一地。
“好啊,好啊,真是好!你长能耐了,还能自己找婆家了!廖顶顶,有能耐你就离开这个家,别再回来!”
吴敏柔愤愤出声,接着,她便捂住脸哽咽起来。
廖鹏只得低声哄劝,拉着她先回了卧室。
“家?这是我家吗?这样还叫家吗?”
廖顶顶抹了一把脸,木然地站起来,她不顾身后廖城安的呼喊,也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