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都调查过了，该查的都查了。”陈曦，也就是那天晚上许飞口中的小陈哥，正在向何冰报告，“这女的恐怕就是宋志国的亲女儿，不然不可能把老宋留的那么多货都处理了。我们派出去的兄弟回来说，老宋死了三个月，他那线上一点都没乱，恐怕就是这女的，接了老宋的活。可是，冰哥，您说，老宋既然都把这些路告诉了这女的，怎么那边的事不说了
“那边的事，他也敢说？何况都是那边联系我们。”何冰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她说她要钱干嘛
陈曦反射性的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上前点烟，“许飞那王八蛋也没问出朵花来，这女的只是说自己要钱。不过调查的兄弟说，宋珉佳以前常去一家精神病院里。那是家私人医院，装修得跟个公园一样，看着就不是便宜地方，我琢磨着，这女人的钱都搁医院里去了
“哦？”何冰似是来了兴趣，“她什么人在医院里
“那医院，管的挺严的，兄弟们都没进去。”陈曦答话道，“冰哥，您觉得这次，这女的能信吗
“老宋占着那条线，赚了不少吧。”何冰没正面答他，缓缓吐了口烟，又接着说，“以前那边也挺器重他的，给他供的货都是最好的。你说老宋死了，那边的人知不知道？要是知道，那老宋的女儿冒出来了，那边的人会不会也知道
何冰说起“那边的人”夹带了几分笑意，陈曦反而听得全身紧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冰哥，说到那边，这个月估摸着也要来人了
何冰思忖了一下，没再说话，只静静抽烟，等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下了决心，把烟按熄在陈曦递上的烟灰缸里，“你瞧事情赶巧了，这送上门的钱，咱们总不能不要吧。既然那边的人快来了，我也要准备准备了
宋珉佳是在第十一天收到陈曦的电话的，他态度吊儿郎当的，两句正事三句调戏
大概是大局已定，宋珉佳这几天休息得很好，耐心地听他东拉西扯将近一个小时，双方才把事情谈妥了。说是双方，其实也就是陈曦单方面的把接下来的安排通知给宋珉佳
“那边的人要见我
租的房子里有个小鱼缸留在餐桌上，宋珉佳猜是之前的房客留下的。前几天她去花鸟市场买了两条金鱼养在了缸里，一条红的，一条黑的。现在她蹲在椅子上，脸凑在鱼缸前面，那条红色的鱼好久不动了，宋珉佳怀疑它很快就要翻白肚
宋志国和何冰一样，只是“区域代理商”而已，他们负责不同的区域。得到货以后，他们先安排好路线和人手把货放到安全地方，然后去市场上联系靠谱的买家，谈好价格之后，再继续安排路线和人手把货运到交易地点
至于陈曦口中的“那边”就是供货方，那边的人负责制作，然后再联系各个区域的代理商，商量好每次的货量进行交易
宋珉佳觉得宋志国挺厉害的，不过短短十几年，宋志国能当上“区域代理”，还自己摸索出了让何冰都艳羡的C线。看每次的货量，可见那边的人对他很是赏识，只可惜啊，宋志国这个人命短
宋珉佳前两个月接手C线的时候，发现宋志国是个很小心的人，他把C线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而这些人互不认识。所有的联系和来往，都由宋志国亲自负责。换句话说，宋志国是唯一一个知道C线全线是如何运作的人。也多亏了这点，宋珉佳才能在宋志国手底下那些人的虎视眈眈下，以迅雷手段把积了的单子处理完，让他们全部闭嘴，接受了这个声称要“女承父业”的新领头
可即使宋珉佳能知道C线是如何运作的，却不知道货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宋志国只提到，供货的人不会在固定的时间联系他，每次联系的人也都不一样，代理商没有任何办法联系上他们。有时候宋志国手里没货了，只要那边的人还没联系他，他就没办法拿到新的货
“老宋死了，你和冰哥要合作，这事不得给那边的人说啊。不是，妹妹，别怪哥没跟你说啊，那边的人可不敢惹。你也别怪我们这么多天才联系你，主要是货的事情，那边要是不松口，冰哥也没办法
“你们交代清楚了
“可不嘛，不过那边的人好像本来就知道一点。冰哥说完了以后，人家也没立刻回复，只说要先见见你。” 陈曦放小了音量，像是用手挡着手机的麦克风，“你可得好好表现，不然冰哥拿不到货，你也拿不到钱
宋珉佳低声嗯了一下
或许是陈曦觉得这声嗯过于低落，低落到有点可怜，安慰道，“哎，你说你，一个半大小姑娘，瞎掺和什么啊。”老婆子的语气，假得很
红鱼终于慢慢翻肚，浮到水面上。
“挂了。”宋珉佳没给他时间装好人，她耐心基本磨完了
按下结束通话图标，编辑了条短信，宋珉佳把手机甩上餐桌
我可去你妈的好好表现
见那边的人那天，宋珉佳没有化妆，就穿着件衬衣和牛仔裤，背了个双肩包
她分析了下情况。今天对方绝不是真的要和她谈判，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C线虽然是条好线，但是供货方并不管其中的细节，就目前的情况看，货少买家多，C线对于那边而言，也不过只是一条随时可以抛弃的线。如果决定抛弃，又何必管掌事的人是谁呢
但何冰开口要线了
何冰既然敢开口，必定是把所有安排都交代好了。她虽然不确定其中的细节，但何冰必然把她两个月处理好的单子的事也说了。宋志国死了，可他经手的C线还是可靠的
何冰想要告诉那边的人，他找到了宋珉佳，一个能处理好C线的没有经验的新人，他掌握了她，也能掌握那条线，所以那边没有任何原因白白放弃C线，只需要把C线交给他，两边就能双赢
但宋珉佳没想到那边的人会单独见她，更奇怪的是吗，没有按照陈曦在电话里说的时间。她原本猜想，那边要见她，充其量不过是为了考量这次该和何冰定什么条件，她全程只需要安安分分当个陪衬就行
可很突然地来了电话，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宋志国的女儿，她应声是，人就直接说了个地方要她去。见面的地方在一条老街，坑坑洼洼的马路，两旁破旧的商铺，转入巷子里，终点是一家台球室。大概因为是中午，台球室里没开灯，也没有人，窄巷外面的阳光稀稀拉拉的打进来，宋珉佳看见空气里飞舞的灰尘
暗处的前台有人，那人听见声音，探出头又打量了她几眼，也不说话，然后把她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办公室里，陈曦不在，何冰也不在。百叶窗是卷好的，办公室里很亮堂，突然的明亮闪了一下眼睛，带路的人离开顺便关了门
接着宋珉佳清清楚楚看见了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
那是一张很硬朗的脸，一张介于男人和男孩的脸，少年气的大眼睛和锋利的下颌角完全是两个气质，全身上下散发出的不耐烦的劲却协调了长相上的违和
呵，长得可以
“老宋的女儿？”不是装的，是真的不耐烦。“前两个月C线上你处理的？”
“是线上的事老宋和你说的？”
“是。”
“找何冰干嘛？”
“合作。”
“怎么合作？”
“我不知道怎么联系那边。”
“哪边？”
“给宋志国东西的那边
不对，感觉不对，宋珉佳后背上开始冒汗。按照陈曦的说法，他们已经和那边说好了，那现在这个男的怎么会，怎么会
像是不知道她和何冰的交易一样
“怎么找上何冰的？”
“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宋志国
“老宋？”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低沉的声线被放大，像是摩托轰鸣，瞬间又觉得这不是重点，硬硬地问，“何冰和西边那帮东西联系的事知不知道
“西边？”果然有问题，宋珉佳心里一抖，用她最擅长的假装冷静的口吻，试探性的开口，“是哪边
“哈？”是轻蔑的无语的笑，宋珉佳的回答像是在他意料之中，“C线不做了，看在老宋的面子饶了你，赶紧滚回去找个人嫁了吧
宋珉佳像是考虑了下，然后抬头看着男人说，“不行，我缺钱
男人直挺挺的甩了一个更不耐烦的眼神在她身上，大眼睛里面全是烦躁
这个人和何冰陈曦不一样，野得很
宋珉佳觉得如果当时有个人在她身后有人盯着她，一定能看见她的几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像动画片里的慢动作一样，咻的一下立起来了
“关老子屁事，趁我好说话，赶紧滚回去，再也别回来。”不想和她继续啰嗦，男人站起来，想要绕过宋珉佳开门出去
宋珉佳呼吸变了，之前和何冰他们的见面，她都是那个掌握节奏的人，即使她不熟练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但好歹她手里拿着筹码，她也尽可能坚持下来了。可这次，在短短几分钟内，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防线碎得稀烂，之前的胜券在握现在全变成了笑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没有办法
宋珉佳耳边又回忆起傅苏的哭声和尖叫声。下意识的，在男人从她身边绕过的时候，她伸出了手，抓住了男人的小臂
男人看起来不壮，但真正在皮肤相碰的那一瞬间，宋珉佳还是被紧实的皮肤的温度吓了一跳，，她清晰的感受到那皮肤包裹着的粗壮的血管膨胀起来，像是之前在电视里看过的泄洪的闸门被打开了，血液在奔腾
怎么样，打算把人烫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