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你要什么味道的咖啡?”
常芸接过姜觅递给她的文件:“拿铁就好了,要奶不要糖。”
姜觅欢快地应着,抓起常芸桌子上的咖啡杯就想往外跑
小姑娘的裙子有点薄,走起路来轻飘飘地在空调间里摇。常芸瞥了她一眼:“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好看?”
姜觅害羞地拉着裙摆往下拽:“今天天气好嘛
他们部门的一个经理前段时间离职了,总公司从分部调了个同等职位的经理过来,说是说同级调取,但明眼人都知道是给这个经理升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这消息上个月便在公司里传开了。据说这位经理年轻有为,今年刚满二十八,有颜有型没结婚,号称销售部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金单身汉。
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销售部的未婚小姑娘都蠢蠢欲动了。一上午借口来常芸座位送资料的不少,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热闹得像进了花卉市场
常芸公司采用开放式办公室,她坐的位置就在新来的那个经理对面,抬眼便能看见他那台没拆封的电脑屏幕。
常芸看姜觅一眼,也没戳穿她,只是笑着提醒了句:“上午人事给我发了邮件,说人可能要晚点到,现在八成还堵在路上。”
姜觅泄了气,小裙子老实地垂下去,一丝不动地停住了
常芸又补充了句:“最晚下午到。”
姜觅惊喜地抬起头。
常芸看着她笑:“瞧你这点出息
午饭常芸是跟她之前的上司江令惠吃的。江令惠比她大六岁,从底层的销售专员一路做上来,做到今天的总监,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了。
常芸四年前换的工作,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还是个主管,做事却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错来。江姐因此很赏识她。
去年江姐被调到隔壁的市场部担任总监,销售部总监的位置刚空出来,江令惠便转头向总经理举荐了常芸。
常芸觉得江令惠是她的伯乐,也是她的知己
吃饭的时候不免聊到家庭。江姐说:“我现在回到家没有一分钟是闲下来的。两个孩子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吵,我都想把他们一手一个往窗外一扔,一了百了得了。”
常芸问:“小孩子真的这么恐怖?”
江姐说:“是啊,小孩子就是前世你欠下的债,今生要还的。你有时眼瞎了看他们像两个小天使,看仔细了才发现不是,哦,原来两个小家伙头上还长角的。”
常芸笑起来
江姐忽然问:“你和周原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有打算要孩子吗?”
常芸摸着中指上的铂金戒指:“我跟他还没结婚呢。”
“要我说也快了。”江姐说,“等婚礼一办,你们又年轻,迟早的事。”
常芸笑了:“我也不年轻了。江姐,只有你会说我年轻。”
江姐乐呵呵地说:“我当然得说你年轻了,要是你都老了,那我得老成什么样了。”
常芸说:“那我就说我年年十八岁,江姐你比我大两岁,还是二十一朵花。”
江姐笑得差点弯过去了腰
两人在电梯口道别。常芸向电梯里的江姐挥了挥手,正打算走回自己座位,没想到右边的电梯叮地一下,应声而开。
一个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上拖着一只旅行箱。
他的个子很高,眉骨深邃,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套装,是那种穿得不好很容易被人误认为买保险的西装,但眼前的人分明驾驭得很好。
常芸看着他,彻底地愣住了
常芸年轻时候喜欢看关于爱情的电视剧,一旦拍到久别重逢的戏份,电视里总是会特别夸张地演奏起深情的bgm,充满柔光的滤镜,和男女主角慢镜头的对视。
而且这种镜头每逢下集预告总要重放一遍,广告后再播一遍,看得常芸抓住遥控器就想换频道。
常芸猜那些编剧一定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久别重逢,因为真正的重逢,其实只有一分钟。
或者说三十秒
常芸对着眼前的人看了三十秒,然后开口说了一句:“好久不见,杨会
常芸带着杨会走到他的位置,让他先把旅行箱放到这里,又带他看了一圈办公室,给他介绍了一下周围的同事。
姜觅无比羞涩地抚着头发,从座位上站起来,向杨会伸出手:“你好,我是姜觅,是销售部的主管。我就坐在你左手靠窗的位置。”
杨会握住她的手:“幸会,姜主管。”他的眼睛从姜觅的身上穿过去,看着她又像是没在看她
常芸轻咳一声:“杨会,你第一天来还没有门卡吧。我先带你去楼下办一张。”
杨会放开姜觅的手,跟着常芸走到她身后半米远的地方
走进走廊里,常芸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杨会走到她身边,边走边问他:“你还没门禁卡,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杨会慢吞吞地回答:“我提前跟人事说过了,让他们在门口等我。”
“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以后我会是你的直属上司。这种事下次你应该跟我说。”
杨会不答
常芸叹气:“算了,记得就好。”
她又问:“飞机是晚点了吗?”
杨会点头
常芸说:“怪不得你还带着旅行箱过来,其实你可以事先跟我说一声,来公司之前先回家放东西。”
杨会没办法再附和下去,他很大声地在走廊里喊了一声:“姐姐!”
路过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眼神怪异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切换
常芸抱歉地对周围几个人笑了一下,接着便拽着杨会的手把他拉进了一间无人的会议室。
她把杨会推到了会议室的墙上,用手臂牢牢地锁住他的脖子,冷淡地注视着他:“你还是一点没变。”
杨会的眼眶红了,他又无力地喊了一声:“姐姐。”
他的身体倾倒在墙上,在常芸的手下轻轻颤抖
常芸松开手,帮杨会整理了一下他皱起来的西装,又理了理从额间散落的碎发。
她的黑发在脑后被扎成一个揪,几道被烫得卷曲的刘海从耳边垂落下来。她看上去已经不像十年前脑袋后面绑着高马尾的大姐姐了,她看上去只是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
而杨会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杨会,认识到这个事实让杨会无比的痛苦,自责,与后悔
常芸带着杨会走到公司入口的接待处,前台已经排起了一小条队伍,这两天陆陆续续新入职的员工有不少。他们和杨会一起,都等在这里办理新的门禁卡。
常芸让杨会一个人在这里排队,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她说她还有会,让杨会办完门禁卡后再回到他位置等着
说完常芸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走到三楼,她往公司食堂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又迷了路,误入了不知哪个部门办公的区域。她索性将错就错,找到那条走廊上的女厕所冲了进去。
进到厕所的隔间,她关上门,飞快地扭开了洗手台的开关,任凭水龙头哗哗地流。
常芸在激烈的水流声中捂住了嘴,放肆地,倾尽所有地,大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