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順管家的把人給您帶過來了。”莫姑姑弓著身子湊近白色床幔,壓低聲音對著裏面躺下歇息的人悄聲道,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格外的小心翼翼。
屋內靜默了很久,沒有聲音傳出,死寂沉沉,讓人大氣也不敢喘。
終於,裏面的人動了,不過聽聲音似乎動作很是緩慢遲鈍。透過白色的床幔隱約可以瞧見個佝僂的身子緩緩從被下爬出來,又轉而費力地靠在床榻當頭坐直。
莫姑姑連忙掀開床幔,拿過榻外的拐杖進去攙扶起老夫人,帶著她一同走向屋內中央跪坐著的小小身影。
老夫人雖然年紀已經算得上是半腳邁進棺材的人,但是眼睛還看得清楚,腦子也明白,畢竟是算計了大半輩子的人,到了這也不會糊塗到哪里去。
借著莫姑姑扶持的手,她勉強將地上的女孩看清楚。模樣已經和初次見面時的髒汙完全不同,經過府中下人的清洗打扮,出落得是水靈剔透,身姿也可以看出該有的曲線。
那日出府拜見長公主,偶然撞見這女孩賣身為病重父親籌集藥費,又被幾個京城的紈絝子弟明目張膽地調戲,以至耽誤了行程,就不經意多看了幾眼。
哪知這一看,就再沒停下來,起了別的心思。
形單孤影的嬌小身子可憐地跪在長安街頭,細弱的脖子上還掛著塊沉重的木板,上面清楚地寫著賣身救父的名頭。這樣的處境使得女孩絕對乾淨不到哪里去,但是她那雙微微抬眸的雙眼就是讓人忍不住看了再看,說不出的單純清澈,兩點漆黑含著滿天繁星,就是眶中泛起的淚水,也只讓人想到江南靈動清涼的湖水,心底見之就舒服。
老夫人就只有劉堅筠這麼一個兒子,一路看著他考舉進入仕途,再慢慢從六品官員升至首輔這等萬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心下自然是欣慰的,自覺已經對的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仙靈。但是現在她全靠補藥吊著條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最痛心且放心不下的就是還沒能親眼看見孫子的出世。
當初兒子因為丹美人之事被貶後,滿腔政治抱負也像是得到了重擊,從此是再不肯碰女人。還主張什麼要抑制自己的欲望方可成大事,需要將這些不必要的俗事全部捨棄。
老夫人雖然是首輔的親身母親,但是到底不過是個深宅老婦,說多了就是干預政事,是要受處罰的。
也怪兒子的兩房不爭氣。正室馬氏只在初初嫁進劉府的時候誕下個女兒惜春,而後數十年再沒聽到消息。側室羅氏也是個沒福氣的,生完女兒惜秋後,就因為身子骨不好再不能生育。那兩個妾倒是年紀不大,堪堪二十餘幾歲,還是生育的好歲數,奈何兒子已經偏執過頭,不願再碰女子了。
原本還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今兒個在街上撞見這個女孩,才隱隱有了些想法。
世間男子皆好美色。雖說當初自己給兒子選的正室側室,乃至妾室通房,都有照應到,但是容色都只能說得上是端正清秀,看重的還是清白的身家和背後的家族。
可是這街上賣身救父的女孩不同。儘管臉上又黑漬髒汙,但是仍舊掩不住其白淨的肌膚和稚嫩的臉蛋。且那雙如同初生嬰兒般純淨的雙眼巴巴望著人的時候,就是她這個歷經世事的老婦都忍不住心下輕微發顫,想要停下腳步去憐惜,更罔論是個男人。
“莫姑姑。”
“誒!老夫人,您吩咐。”
“派人去打聽下街上跪著那女孩的情況。”
莫姑姑征愣了下,意味不明地瞥向那個可憐兮兮的女孩,能讓老夫人起惻隱之心的也就只有跟大人有關的事情了。不敢耽誤,她連忙使喚了個小丫鬟上前輕聲打探,順便讓府中隨從的下人將那幾個圍著的紈絝子弟以及周圍湊熱鬧的人給打發了。
悉悉索索的問話聲和那跪著女孩的泣聲混雜糅合了一陣後,就有人迅速過來通報打聽到的情況。
這女孩名為景釵,是南江人,前幾年隨父做生意才搬遷至京城東街。後來生意衰敗不濟,父親也因此身體狀況日漸下滑,才淪落至此。
她年歲不大,尚未及笄,不過剛滿十四歲。只要有人能安頓照料好父親,就自願賣身進府,為奴為婢皆可,絕不敢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