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雲起凝起了個大早,她怕自己誤點錯過入學時間,故前夜一直睡不好,心情緊張得來又滿懷興奮。紅梅把她的頭髮分兩半,在頭頂兩側各攏成一個髻,接著與青櫻聯手幫她穿上蘇氏新裁給她的男裝,她們已給雲起凝試穿過無數遍,過程中毫無差錯,穿得特別快。綠竹也穿著一身小廝裝走近雲起凝,劉媽媽看中綠竹心思細膩、身手靈活,提拔她今後作為雲起凝的書童,陪雲起凝一起上書院。二人皆著男裝,綠竹英氣十足,雲起凝卻宛如田裡一棵小綠苗,只見她身穿鬆花色衣袍走入初春濕漉漉的晨光裡,步子如蓮,裙裾翩翩,在紅梅她們的心中掀起一陣蕩漾的春意,幾個小婢女不覺看呆了。青櫻虛長幾歲,早知曉男女之間的紅塵俗事,心道小姐年歲雖小卻難掩國色之姿,身著男子的裝束都能展現一種另類的芳華,讓人移不開目光就只能任憑之膠在她身上,膠著膠著一顆心回來都不完整了。有未婚妻如此,少爺們未來當真艷福不淺!青櫻甩甩頭,惱自己頭腦都在裝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小丫鬟們再次打起精神,兢兢業業給雲起凝佈置早點
雲起凝又再一次檢查給先生準備的束脩,擔心自己哪裡有紕漏,確認無誤後才安下心來享用早點。書院離雲家莊不遠,但還是有一段距離,眾人必須要騎馬或趕車前去。四個哥哥之中,雲起里和雲起玉習慣騎馬,因此起得比較晚;而雲起清和雲起如則更愛乘車,最主要的是他們不習慣上課前把自己搞得滿臉風沙。雲起凝以後出入都會隨著雲起清,雲起清的車子不大,容納他們兩人卻是綽綽有餘,雲起清給雲起凝準備的新坐墊緊挨著主位,雲起清也穿了件青衫,坐下時兩人的衣袂層層疊疊,像極了雲五爹院裡那遮天蓋地蓮花池
「九妹妹,把這個吃下去,記住每日一顆,別遺漏了。」雲起清一上車就給雲起凝遞了一個長方型的猩紅絨盒
「這是六哥哥給你研製的藥丸,能壓你身上的香,」雲起清見她一臉懞,清淺地笑著給她解釋:「不傷身子,還有補身養顏的奇效,哥哥特別給你做的,快嘗嘗
「可是
「快吃吧,哥哥知道你怕苦,給你準備了一大盒子的蜜餞,都是阿仁從城裡的順味堂買回來的唷
聽雲起清這麼說,雲起凝更不想吃了。雲起凝最近在換牙,雲起清向來不讓她吃蜜餞。現下有一大盒裝,全屬於她,哪來那麼大的好處,不就是明晃晃地昭示著藥丸很苦嘛!剛剛還說這藥丸要天天服用,那不是日日都要上一回酷刑的意思嗎?雲起凝欲哭無淚,眨巴眨巴地看著雲起清
「習慣就好,對不對?」雲起清容貌如詩如畫,語氣柔和耐心地給雲起凝做心理建設:「不然,第一天入學就被人察覺出是個姑娘,以後就不能去學院了,之前的苦心不是白費了
「有香味不一定會被發……」雲起凝悶悶地說,雲起清句句誅心,雲起凝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男子沒有香的
「騙人,六哥哥就有一股藥香!而且妹妹也曾聽聞男子熏香大有人在……」像是找到了底氣,雲起凝極力反駁道
「但是,九妹妹的香,一聞就知道是姑娘家,要不妹妹試試就知道了,」雲起清不緊不慢地給出建議:「你今天就忍著咬半顆,其藥效只會發揮一半,若有人聞出你的味道來,你就對他說是沾了旁人的氣味,這樣可公平
「好吧……」雲起凝把藥丸成兩辦,一咬牙吞了一半下肚,真的好苦!她只能伸著舌頭,仿佛這樣做能把苦味散發掉
「再越過這個小丘就是書院了,九妹妹準備一下……」雲起清眉眼含笑,塞了一塊糖藕片進雲起凝的嘴,被她的小犬齒劃過的指腹一陣軟麻,定睛一看,原來是藕片的糖霜沾滿他的指尖,甜甜膩膩,久久不散
雲起凝頷首,臉部表情仍在扭曲著,直到書院口舌都還未緩過勁來。雲起清下車前再三叮囑雲起凝和綠竹,又在雲起凝的頭頂聞了聞,確認效果尚可才放雲起凝走
「你是雲家人?」雲起凝給先生行拜見禮並送上束脩後,就找了個空位子坐下。她隔壁坐著一個與七哥哥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年,正探究地盯著她瞧,開口就猜中了她的身份
「嗯,請問你是
「幸會,吾乃萍州城縣令之子,敝姓彭,名厝,再兩年就要束髮了,雲兄呢
「幸會幸會,喚我起凝便是,我今年正好始龀。」雲起凝不好意思地雙手捂嘴,她掉了幾顆牙,說話時漏風怪難看的,五哥哥總愛笑話她是無牙女,為了化解自己的尷尬,雲起凝忙轉移話題:「彭兄,怎麼今年才來書院?」怎麼識得我
「彭家九代單傳,好不容易才有了我,家中老祖宗溺愛,所以便推遲入學。」彭厝回應雲起凝,又好奇地問道:「我常聽家父說,雲家有八子,卻不曾聞有九子,剛剛見你從雲六的車子下來,還疑惑著你的身份,難不成你是他們的親
「遠房親戚,我來自虞州,目前借宿在雲家莊呢!」雲起凝急急地祭出蘇氏給她想好的一系列措辭
「你今早搽香膏了嗎?」彭厝若有所思轉眼又神來一問。彭厝還俯身在她面前聞了一下,他努了努鼻子給出了評語:「不似我家的丫鬟的脂粉味,聞著挺清心的
「我堂堂男子漢,沒事學女子搽什麼香膏,這可能是我從婢女那裡沾的,我一時沒注意,我……我
「你對婢女倒是大方。」彭厝不置可否的態度,使得雲起凝繃住了神經,擔心自己的回答漏了餡,整堂課不能專心聽講,她似乎還預見自己被書院掃地出門的情景,驚得她雙膊泛起疙瘩,雲起凝發誓明天起她會逼自己吃完一顆藥丸。不對!待會兒午休,她要把另外半顆藥丸吃掉
「你呀,表面看著老老實實的,上課卻頻頻走神,是在想些什麼?說出來讓為兄也樂樂唄。」從講堂出來,彭厝就勾著雲起凝的肩與她一起走。雲起凝人生得嬌小,與彭子文差了一個肩頭,推不動他也就由著他勾著自己走。綠竹想方設法地插足也不成,認命地死死跟著雲起凝,心裡嘀咕這彭家少爺怎麼那麼胡攪蠻纏,給劉媽媽看見指不定要怎麼修理她
入學第一天,雲起清就知道了彭厝的存在,他不著痕跡地瞄了彭厝一眼,聲音漠然地對彭厝說了一句:「幸會
轉身抱起雲起凝上馬車,阿仁一時反應不過來,手捧著馬扎在風中凌亂
彭厝只覺得雲六好大的架子,雲起凝寄人籬下日子過得該多艱難,他不敢在雲起凝提起這些,一心想著用自己的同窗愛呵護雲起凝,讓她在書院的生活能順遂一點,真是用心良苦,他這種同窗世上應該沒幾個吧?雲起凝在書院陸陸續續結識了幾個朋友,其中與彭厝最要好,原因無他,就彭厝夠纏人,芝麻綠豆等大小事兒都愛跟雲起凝分享,還特別喜歡招呼雲起凝一起吃他從家中帶來的點心。雲起凝最是招架不住這種類型的人,又覺得彭厝的人除了剛認識時有點敏感之外,基本上其他時候都是個粗線條的人,處著處著也就逐漸習慣了這個同窗
不出雲起清所料,雲起凝在書院渡過了一段愉快的求學時光,可是隨著身體的變化,她用盡方法都掩蓋不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實,她不得不提前肆學
雲起望也從靈玉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