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晚上十一点一刻了,说实话,如今这个点还在餐桌前坐着的食客几乎不存在,但现在,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坐在斜对开放式厨房、毫不起眼的墙边双人小桌边,本就昏暗的灯光关的仅剩他头顶附近与厨房照明必需的几盏,近乎垂直的光线在他脸上将线条与明暗柔和地分割,从餐厅中央几乎无法分辨他是在盯着盘中的冷炙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主厨显然已经下班,厨房中只剩下几个帮忙清理炊具和废弃食材的侍者和两位副厨,他们平时在餐厅楼上的房间住宿,因此留意到那个奇怪的顾客时,并不急着用一切委婉动听的托词请他离开,都想看看这个怪人怎么在门外,这个城市中密集的宵禁巡逻的重重阻挠下回家。
“打扰了,”他抬头对着众人道,“请让你们的副厨过来一下,谢谢。”
“我吗?”厨房中正在磨刀的一个中年白人男子停下手中的活,打开隔板走来。
“不,抱歉,是另外一个,”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指了指站在他旁边显得格外娇小的、背对着这边的陈令淮。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姑娘来到桌旁,“如果是菜品的问题和建议尽可以提,”她甚至没有看着他的脸,只盯着盘中已经冷得没法吃的牛肉,琢磨着他能如何刁钻难伺候。
“可以把牛肉再热一下吗,熟度无所谓,”他抬头道,这话音全然是如细雨润物的柔软,跟她已经在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弱智顾客大相径庭。
“当...当然可以,请您稍等,”两人目光初次对上,她竟觉得对这人有些印象,尤其是他棱角分明、精致但不小气的五官,很难得。
是那种她一眼就会喜欢上的
她在煎锅里热着牛肉,控制不住的在脑海里回想到底在哪见过他,结果在煎锅中心最大的两条肉都煎糊了,她被糊锅的烟气熏醒,这种失误在Kiina这样的新晋摘星餐厅确实应该极力避免发生,好在旁边的同事都上楼去了,只要能跟顾客私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猜你只煎糊了一部分,没关系,端上来吧,”谁想那男人先开口了。
“不行,餐厅有规定的,要不您
“反正现在没人看得见,而且毕竟是陈副厨做的,”他打断陈令淮,“下次请我一盘主菜就好。”
陈令淮自然没有意见,她把牛肉盛好端过去,正要走的时候被叫住了。
“我很敬佩陈小姐的创意和功底,你看能赏脸加个v吗?”他叉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确实如他所说只有接触锅多的中心糊了一块。
陈令淮一时间愣住,毕竟很少有食客会对厨子感兴趣,更别提她只是负责按照主厨的菜单机械地重复工作的副厨罢了,能有如此待遇实属稀奇,“好的...”她答应道。
姜时雨...这个名字倒没有一点印象。
他风卷残云地吃完带有苦味的肉,“要明白,重要的是你做的”,他抬头,神秘中叫人感觉有一抹笑意的墨瞳好像能施咒,对视的一瞬间令她大脑空白,“那我先回了,再见。”
“哎,现在已经宵禁了,您不如——”等陈令淮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最近的侧门出去了,几秒钟的功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往外瞅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他是从哪走的,只好把门锁上,关了灯独自回到房间。这一天午市晚市两班不休的干下来确实叫人身心俱疲,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昏黄灯光下他的脸,她不想思考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名字,为什么觉得有些熟悉,比起他的脸、声音、不掺杂虚假的笑,这些都不重要。
相比不少优秀的同龄同僚,已经29岁的陈令淮显得有些平平无奇,刚刚在Kiina做上副厨就撞上首次摘星,利弊自是非常明显的,摘星意味着身价倍增,也让更多人觊觎这个职位,那些拥有更强实力的失业厨师疯狂的想要挤进这个逐渐萎缩的行业,这对于出身一般半路学厨、只上了一期蓝带而且从业经验不丰富的陈令淮来说确实十分危险。
大学时她首次向父母提出毕业了要去蓝带学厨,遭到的无疑是拒绝,大家都很清楚即便是末流211,考研甚至本科毕业就工作也比远赴法国去学厨来的更有前途和意义,毕竟餐饮业淘汰率实在太高。一向并不爱干涉女儿的父母也不得不强硬起来严词拒绝,除此之外,陈母更希望陈令淮能快点找个对象结婚,如果真的再进修四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家?
她不想这样。大学无非是随大流拿个学历,之后的人生如果被这样剥夺,这辈子对于她就毫无意义了,于是,在毕业五个月后,一个冬日的晚上,她离开了这个包含了她复杂情感的家,之后三年一次都没有回国过,直到往国内投出的不知多少份简历后终于有餐厅肯收留她
第二天,周三,正好是调休的假期,陈令淮起床就看到他发了消息。
三个小时前...起的这么早啊。她对于因为十点起床而无法秒回帅男人消息感到深深的自责晚上吃饭可我今天调休诶,你吃不到我做的菜我没说要去kiina,地方你随便挑那要怎么请你这次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