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桓公又问于管夷吾曰:“寡人不幸而好田,又好色,得毋害于霸乎?”夷吾对曰:“无害也。”桓公曰:“然则何为而害霸?”夷吾对曰:“不知贤,害霸;知贤而不用,害霸;用而不任,害霸;任而复以小人参之,害霸。”桓公曰:“善。”学堂一抹灯光下,韩敬伏案捧卷而读。这样安静的时刻,唯有火烛跳动映照,这让她感到心安,不受拘束,没有那些烦心的政事,也不需苦恼跟赢昭的相处。或许一开始,她只是想要以夜读的理由去躲赢昭,但如今她早已沉浸在这样的独处中
“寡人要休妻!”那日韩敬从永宁殿中气冲冲离去,一到宣室殿,就召了宋惠来见,对着老相国,开口就是休妻之语
宋惠听了一惊,心知必是年轻小夫妻之间闹了矛盾的气话。“臣请国君慎言
隐忍、谨慎行事的道理,不需他人耳提面命,韩敬早已知晓。但一想到自己被赢昭踹下床这件事,内心就气不打一处来,幼年时在秦国为质,她就曾被赢昭打过,如今成了夫妻,她竟还对自己动手脚,她是一国之君,岂能容她对自己动粗。气红了脸的韩敬在殿中团团转,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了这口气。即使身边站着的是她一向敬重的老相国,她此刻也没了客气。“慎言?!寡人不光要说,还要大声的说!让整个燕国都知道我要休了这个泼妇!”对着殿门外,她气得直跳脚,大声喊道:“寡人要休了王后!把她敲锣打鼓地送回秦国去
“国君!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如此气话万不可再言!夫妻间龃龉不合,偶有口角,乃是常事,你与王后新婚不久,就说出这等休妻之言,若教人传到秦国去,若当玩笑听了也就罢了,倘若有人以此生事挑拨我两国的关系,可如何是好!国君,这种种你可曾细细想过?!”宋惠苦巴巴的劝着年轻的君王,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总算是打住了韩敬休妻的念头
春夜风微,学舍前青竹挺立,高悬在宫城屋檐上的灯笼中烛火燃烧出四周雕刻着的虫鸟走兽美景图。居室中,燕国的国君跽坐在书案旁安静的阅读书籍,时而执笔蘸墨书写自己的理解。那张温柔又明媚的脸庞,竟美如此刻夜空中闪耀的星子般,让人目睹到就再也不能移目
自那日君上衣衫不整,冠发散乱,满脸怒意抱裳离去后,就再也未踏足过永宁殿一步。王后遣人去过宣室殿中几回,都被君上身边的近侍以‘君上说他要夜宿于学堂,勤学苦读’的理由挡了回来
众人心知,读书是假,躲人才是真
而王后听到这样的回复,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竟无半分伤感之情,其后也不再遣人问候国君是否回永宁殿就寝
王与王后不睦的流言在宫中渐渐地滋生出来。而在流言之后,庞岸贾庞大夫偷偷带着女子出入君上休憩的学堂当中,也已成了宫中不需言说的秘密
庞岸贾带着身后披着斗篷的女子安静地进入君王的居室内,对着年轻的君王谄媚道:“君上,深夜苦寒,您身边竟无一女子服侍,老臣实在是心痛难忍,特意搜罗了此游女献于君上,万望君上笑纳
灯光下,那女子娇美婀娜的身姿越发柔软惑人。韩敬放下书卷,哭笑不得的看着庞岸贾。“卿相缘何这般执着于向寡人献美?”她居于学堂夜读不过一月时光,这位庞卿相从第三夜开始,就每隔几夜就带着不同的女子要来暖她的床。从女儿到妹妹,到下属的女儿,城郊的农女,韩敬惊于他能在短时间内搜罗来这么多女子,又想知道,他这份坚持不懈的苦心,何时才能停止
“臣对君上实乃一片老父之心,见君上身边无人服侍,心中难受,寝食难安。那寒农贫子,尚有妇人温床暖被,而我大燕的大王,竟是形单影只,一人在这寒夜中苦读,为臣如何不挂心大王的身子,如何不担忧大王的起居,又怎么舍得让大王一人睡那寒冷如冰的床榻。”他说的情真意切,眼中甚至泛出了泪花。“更何况,无花不足以幽景,君上历来喜好风雅之事,如今幽居于此处读书,身边又怎能少了女子相伴?红袖添香,闺房乐事,那正是君子所求的雅事
韩敬嘴角噙笑摇了摇头,叹气道:“卿相待寡人有心了。”将目光转回那女子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君王的问话,自进学堂就一直伏首而拜的那名游女这才敢抬头,娇声回道:“回君上的话,小女叫黎棠
方才未曾细看,如今定眼一瞧,即使同为女子,韩敬也不得不折服于她的美貌之下。“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这美绝艳绝的倾国之貌,是女子也无法抗拒的诱惑之美,韩敬望着那名女子,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卿相,寡人此刻深感齐桓公之疾,就将此女子留下,你退下吧
庞岸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君王的话,等反应过来时,才喜不自禁的从居室中退了出去。走在宫墙下,他兴奋的搓着手,拒绝了七八位美人的君上,那厚重的城墙,终于让他拿了下来,而他平步青云的前程也指日可待了!只是其后,他如何能够想到,在将他升官的同时,又被国君下旨派去给先王守陵,从此再无接触政事的机缘
那位庞大夫一走,黎棠就觉得整个学堂内安静的仿佛连风吹过发丝的声音都能清晰入耳,她心狂跳不安的偷偷打量着灯光下国君的侧脸
只觉得美的彷如仙人,日月也无法夺其光华
“怎么还跪着?起来吧。”国君开口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随后更是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身。黎棠一名游女,风月场所中沉浸久了,早已见多了男人丑陋寡情的一面,也见多了他们甜言蜜语的一面。但像国君这样观之温柔可亲,举止有礼又风度翩翩的,可谓是凤毛麟角。她紧张又兴奋地揪紧了身上刚穿的新衣,羞道:这样的男人,便是不要钱陪他睡上几回,又有何妨呢
韩敬见她沉默着偏头不说话,只当她是害怕自己做什么非礼之事,便开口宽解道:“姑娘,你不要怕,只要你不愿意,寡人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她一想,又觉自己此言孟浪了,当即又道:“寡人自幼生于宫中,其后又质于秦,归国后,虽出宫开府,但对于民间之事知之甚少,姑娘你想必去过很多地方,能否将你所见到的新闻故事说给寡人听听
韩敬深知,她自幼生长于王室,又被娇惯长大,她对于民间百姓的生活认知,全都来源于他人的诉说,她为公子时,因不想从政,又刻意纵情于山水,故而未曾了解过民生之事。而如今她登位为王,就不得不考虑这些事情,百姓的疾苦,便是她作为君王,最该了解到的一面。而观身边之人,她竟无一人可以问询。门客们有参政为国,光宗耀祖的远大抱负,士族们想的是利益交换,掌控权柄。朝臣之间,党争伐异,勾心斗角,你来我往,无休无止。而她,身为君王又如何,不过也是朝政之上的一枚棋子,至于落在何处,向来不由自己做主
她这边正沉思,不想怀中一沉,竟是温香软玉在怀,而黎棠手搭上她的颈,将脸埋在她怀中。“小女愿意的...”那貌美如花的女子羞答答的道“小女愿意服侍国君的
韩敬被她所言,惊到忘了说什么。待反应过来,顿时红着一张俏脸,试图将这游女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寡人....寡人,姑娘,这...这万万不可
黎棠见国君慌里慌张的,彷如刚涉情场的少年人一般手足无措。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想道:王后乃是秦国人,必是粗鄙不堪的女子,那样的女子,多半也是不会服侍男子的。想来大王成婚至今,定是没有尝过男欢女爱那种乐事的真正滋味。“大王,您不用急。”她只当韩敬是急着要脱她的衣裳,便松了手,自己解了系带,衣衫大开,她又要去解亵衣的衣带,被韩敬一把抓住手
韩敬心中满是慌乱,臣下献美是为了此事不假,但她留人可不是为了此事。如今跟这姑娘解释,也是说不通。“姑娘,夜还长,不若我们先说说话如何
黎棠却想,国君几次推诿,莫非,他是嫌弃自己是一个游女,觉得自己身子脏。当下心中一悲,泣声而哭
那女子的眼泪,向来是克韩敬的武器,此刻见这游女哭哭啼啼的,不由叹了一口气。“怎么了,好端端的,又哭起来了。”又取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哭了,就不好看了,成小花猫了。”她又说笑了两句,哪知那姑娘还是哭个不停,只一头扑进她的怀中。“国君,小女是残花败柳,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看不上是自然的,但您为什么留下我,却不肯要了我
韩敬听了头皮发紧。只不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浑身颤栗
那赢昭扶着门栏,明晃晃的站在那儿。“哟,我是不是来的不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