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彤是在昏迷中被人摇醒的,额上汗珠如雨般往下淌,她几乎虚脱的睁不开眼睛…可有人在摇她,轻轻的晃动着她,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看一看吧…就当是最后一眼。”
终于在混沌中睁开了眼,因为生产的疼痛,慕彤双眼都无法聚焦,房间里的烛火也是那般的昏暗沉闷,可她仍旧看到了…那个离自己老远的布包里,裹着一个浑身乌红的小小婴儿。
她太痛了,长达三个时辰的生产疼痛,让她一时看不清眼前场景,头脑更是被混沌弥漫,身体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每一个细微的活动,带来的都是极度撕裂般的剧痛
她甚至坐不起来,是身后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才勉强可以依坐起身。
“是个小男孩儿,”袁甫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声音低沉温柔,不是两人独处时的阴柔狠戾,是一贯在白日里的谦谦君子之声。
慕彤有些恍惚,三个时辰在鬼门关外挣扎的痛苦,终于换来了孩子平安的降生,慕彤不免再一次红了眼眶。
她拼命的想要看清那个包裹中的婴儿,是个…男孩儿对吗?慕彤有些无力却欣慰的笑了起来,如此……她终是对得起袁哲了。
可笑容晕在脸颊上不过转瞬功夫,她就向着布包伸出了手去。
慕彤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小男孩儿,为什么不哭呢?!打从她被摇醒,直到现在,她都从没有听见婴儿该有的哭泣声给我……”惨白的嘴唇微开,她用着近乎耳语的声音艰难说话,“把他给我…”我的孩子,让我抱抱他…
可她明明已经伸出了手去,那个抱着婴孩的奴人却愣是没有半点上前的动作…慕彤愣了愣,模糊的眼睛仍旧看不清东西,而耳边的男声已经再度开口,“看一眼就罢了…
他,是个死胎。”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短短几个字,甚至听不出他有半点情绪在其中,慕彤瘫软的身子却猛的僵直发硬…
死…胎!!?
“不是的,不可能的!把他给我…我要看他!”慕彤微微侧头向身后男人,可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那个被布包裹起来的小婴孩儿身上…她要看他!那是她的孩子!
可抱着婴孩儿的人却不进反退,直挺挺的,竟还往后退了半步,而另一旁伺候的小丫头,已经勾腰端着一碗墨黑药汤过来。
“爷,药煎好了。”
她毕恭毕敬的跪在床榻前,袁甫伸手就将药碗接了过来,嘴里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只是轻轻吹开了汤药中飘浮的点点药渣,跟着便不顾怀中女人的挣扎与诉求,直直将那碗浓如墨汁般的药汤灌进了慕彤的喉咙。
手劲之大,几乎要掐的她断了气。
“乖…不要叫,那孩子已经死了,我会让他去好好陪着大哥的…你乖,想要孩子的话,我会和你生,和你生好多好多个孩子好不好…”他说话的语调温柔极了,可手上用的力气却一分胜过一分,直到指骨都泛起了白,直到满满一碗药汤被强行灌入女人口中。
袁甫几乎没给女人半点挣扎的机会,不顾她的喊叫声,用力把她桎梏在自己的臂膀之中,手掌紧紧的捂住了她咒骂不止的嘴…直到药效发作,慕彤再一次他怀中昏睡了过去…
袁甫接过小丫头递来的帕子,细细揩去了她嘴角溢出的点点药汁,手指轻柔抚过她的脸颊,而后缓缓站起身来。
而那个抱着婴孩儿的奴人,旋即也机灵的跟在袁甫身后,快速的走出了屋子。
一路穿过慕彤所住的院子,绕开灯火敞亮的花厅,又掠过草木堆叠的庭廊,终于来到府邸后方一处最为僻静的小院——竹曲院,那里有一间袁甫平日独自办理公务的小屋子。
两人一前一后站定,袁甫手臂一伸,从后人怀中接过了小小婴孩儿,从未有过为人父经验的他,连抱孩子的动作都显得生疏棘手,可当他刚刚把小婴孩接到怀里时,那个他口中的“死胎”,却仿佛有了感应一般,哼哼唧唧着就啼出声来。
声音微小,却仿佛哭泣声中都带着天然的撒娇气,袁甫低头看向他,眉目里突然生出一份柔情来。
这小东西…就是她为了那个死人竭尽所能也要保住的胎儿啊…
袁甫低头看了过去,还微褪去胎脂的小小肉孩,被他抱在怀里半哭不哭甚是娇气,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叔侄…袁甫心头顿时被千愁百感萦绕。
他生涩的弹了弹舌,逗弄着小奶狗儿一般的婴孩儿,“乖~叫叔叔~我是你的二叔…”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抖动起胳膊,似乎是在模仿哄孩子的奶妈一般,温柔又慈爱。
站在一旁的奴人只是微微低着头,没敢有半句话。
可无人知晓,那瘦高男人在凝视怀中孩童时的内心,究竟回忆起了当年多少个不公的岁月…
他的母亲,不就是在生下他后,却得不到父亲更多的关爱,产后病加积劳成疾…终在他刚满周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了?
而他的父亲…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可他的目光却永远只停留在表面温顺的大哥身上,十九年时光,竟从未真正正眼看待过他!
而他那个善于伪装的大哥…
那个永远会在无人角落里欺辱他的哥哥!如今终于也罪有应得般一命呜呼!真是天可怜我!…袁甫看着怀中人儿,嘴角却无法克制的冷笑出来…
好一会儿后,那婴孩儿的哼哭声终于被止住,袁甫也停止了逗弄,再抬头,他面上的柔情已经全然退却,长臂一伸,便把婴孩儿递了出去,“去吧。”
奴人先是一愣,而后快步接下了布包中的婴孩儿,“爷,您的意思是…?”他有些迟疑的发问,却不敢再说的更多。
袁甫见他疑惑,只是低头挽袖,挑眉轻言,“怎么?之前我交代你的,你忘了?”说话间,方才逗弄小孩的温情竟已全然无存。
奴人又是一愣,可他刚才…明明还满脸宠溺的抱着这个小孩儿哄逗,那么甚至像极了一个喜得麟儿的慈父……怎的转脸之间就变了模样?
奴人心中只觉眼前主子从来都是阴晴不定的,一股凉意袭上心头,他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话,便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抱着婴孩儿,他跪拜下去,“奴不敢忘,爷,奴这便去了…”他说着话,一面怜悯的看了一眼怀中婴孩,只见那皱巴脸颊上的胎脂都尚未剥落,薄薄一层白色,覆盖在刚刚出生不过一个时辰的婴儿脸上。
但天可怜见的…此去,这尚未睁睛的娃儿,便是永无回头之路了。
纵使他心中万般不忍,但面对眼前主子,亦是不敢有半分反驳之意,奴人抱着婴孩跪地磕过一个头,转身便往城外义塔而去。
袁甫看着奴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枯指轻轻抚到了白玉扳指之上,
“名塔炔登千佛选,封尸愁说二陵秋,大哥…我这个做弟弟的,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儿子,我这就送他去看你了,你也算落了个干干净净,往后…我与嫂嫂的日子,还请你多作保佑才好啊!”
阴冷的低笑声,伴随着自言自语而出,在夜间的竹林中缓缓涤荡,诡谲又阴毒。
芙蓉帐中,有檀香絮絮轻燃,因为生产而昏睡的慕彤只觉得有人在靠近,睡梦中的她下意识侧了侧头,紧闭的眉宇,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微微皱起。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她的面容,枯瘦指尖伸出,缓缓揉开了她紧锁的眉心,袁甫小心又轻缓的坐到了床边,满目柔情的看向熟睡中的女人,
“慕彤…从今天起,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嫂嫂了,”
手指轻轻抚在她的颊边,又缓慢移动直微挺的鼻梁,而后是苍白却饱满的嘴唇,再到精致的下巴…
他如一个虔诚的膜拜着,终于得了机会靠近心中那尊佛像,他罔顾世间一切道德律法的约束,放肆的亵渎着她,享受着她,困憋于心中二十三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昭彰…
“慕彤,你终于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