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历代都没有入后宫的女眷。
顾将军为了自家闺女进宫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大婚前,请戏楼的头牌入将军府唱了好几日宫秽秘闻,咿咿呀呀听的顾江蓠头疼,本以为进宫能清净些日子,没成想这邻居也是个爱听戏的,日日在院里架台子。
这邻居,有意思的紧。
日日反复着听凤求凰,一天下来能唱废两三个伶人,顾江蓠估摸着再听几日,怕是附近随便一个宫人都能登台吟唱了。
罢了,这人总归是不见到她不罢休,没得为了躲事为难自己的耳朵。
顾江蓠放下手里的画本子:“小榆,我去趟隔壁,你留下等我”
顾零榆五官再柔和,身量始终是男子,这也是顾大顾二先前让他慎重考虑的原因之一,在外他是风光霁月的将军府公子,这大昭哪里有他去不得的地方……可一旦入了宫,无异于自断双腿,只能偏居一隅。
顾零榆正在帮顾江蓠整理重绘将军夫人拿回来的旅途杂记,闻言抬首轻笑:“好”。
按原本顾江蓠的性子,隔壁戏台搭起第二日便跑去凑热闹了,硬生生忍了十几日,是怕太显眼,惹得旁人关注中宫,看出他的身份吧。
可她不说,那他便陪着。
幸而她自己想通。
她们走的这条路,退一步则步步退,他不想也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要说隔壁这位皇太后,也是个奇人,先帝崩了,她装也不装,整日穿红戴金,娘家的银钱水一般流入寿华宫,又洪水般被花出去。
也是这会儿,众人才想起来,皇太后本家好像曾是大昭最大的皇商。
顾江蓠一入寿华宫的门,戏台上的伶人便自发停了戏下台,果真是为她搭的台子。
“太后是想让本宫上去唱几句?”
太后迎过来的脚步顿了一下,她至今无法从容接受自己一个妙龄少女被喊太后,总觉着被多喊几句就要下去陪那个短命鬼皇帝。
“皇后客气了,你我年纪相仿,喊安如就好”
开场自报闺名,自降身份……嗯,看来所求甚大。
顾江蓠本不欲插手,但昨夜收到东郊庄子来信,府里又进了数十人,管家想扩充农田,庄子也须得加盖房屋……简言之,要钱。
富贵险中求,古语诚不欺我。
“听说,安如家里还算富裕?”
太后沉思片刻:“京城还余我沈家十户商铺,皆在繁华路段,外加黄金千两,白银万两,私兵十万等等,私兵?
顾江蓠指尖微动,好想要,但是养不起怎么办。
沈安如看出她的顾虑,补充道:“养兵只需其中一处铺子就好
“什么铺子?”
“赌庄要不是皇帝死的早,这沈家,是意欲谋反的吧。
“沈家想要什么?”
出得起这么多东西,所求的,便肯定不是沈安如一人之事了。
看顾江蓠忽然严肃,沈安如拉着她往院中亭子走去,一边走一边笑:“不是什么要紧事,别紧张”
沈安如说了许多。
沈家靠开赌场起家,但这活计来钱快却是上不得台面,是故,历任当家人都削破脑袋想往官家靠,现在大昭身居要位的官员,找不出几个没收过沈家好处的。
偏这群胃口大的,光吃不干活。
倒是沈老爷偶然救助过的一位乞儿,后来入宫混成了先帝的贴身太监,对先帝那些腌臜事门儿清,听他表露出想找个皇后当幌子的意向,立马去给沈老爷偷偷递了信。
为了家族昌盛这种场面话讲了一轮又一轮。
沈安如听的实在头痛,左不过是沈家已容不下她,亏得此时还能拿她得些利,不然早就草席一卷,将她扔去喂狼了。
沈老爷早年流连烟花巷,不成想有个胆大的,妄图携子入沈府,结果生下个女儿,生产当日一口气没过来,生生把自己气死了。
鸨母差人将婴儿送去沈府,沈老爷面上不认,却还是把人养里府里乳母名下,对外称是旧友遗孤,权当小姐看待,只吃穿用度和府里正牌小姐相比差了不少。
沈映年是沈老爷的老来子,被宠成了土皇帝,他爱玩儿,但府里人人怕他,总玩不尽兴。
沈安如自小养在乳母这方院子,无人教她忠孝礼仪,也无人教她三从四德,未见过权贵,自然不知道尊卑。
是故沈映年脚下的藤球迎面砸过去时,边上跪倒一片侍从,求主子宽恕挡路的罪过,唯沈安如像个炮仗,冲过去压着人揍了一顿。
沈映年小沈安如三岁,没有半分还手的余地,事后沈安如被沈老爷扔去柴房饿了两日,出来吃饱第一件事,又跑去把沈映年揍了一顿。
两人不打不相识,沈映年被她诓着喊了许多年大哥,从去厨房偷鸡到去赌场出千……总归每次被罚的都是沈安如一人,沈映年越发胆大,甚至某日明目张胆独自去逛妓院,把人家闺房情趣当了真,非上赶着要英雄救美。
最后被当傻子关起来,等沈府拿钱赎人。
沈老爷历来宠爱幼子,那次却发了狠,知情人都晓得,老爷这是想起了往日被妓子坑骗的丢人事,遂一声也不敢吭,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一声大哥,一生大哥!
沈安如心中豪义直冲大脑,想也不想:“沈老爷,我亦是合谋,要罚便罚我吧”
她以为,依旧是关柴房饿肚子这类不痛不痒的小惩大诫,却不想,看见她,沈老爷心火更甚,直接拿着藤条将人打没了半条命,抬下去的时候浑身浸血,不成人样。
那之后,有股子闲言碎语开始在丫鬟间流传:“这表小姐定是心悦少爷,想攀高枝儿呢。”
初听时,沈映年只觉荒谬,那可是他大哥!
听多了,再见沈安如时,想着她那日挡在身前,浑身浸血,心想:大抵……有那么点喜欢?
沈安如伤好之后,总觉得沈映年像鬼附身似的不正常,以往两人一起偷鸡摸狗,有些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这会儿让他拉一把,他倒扭捏起来,隔一会才伸手道:“既是你想抓,那便抓吧
沈安如及笄那年,府里张罗了好些年轻丧偶府里有钱的才俊,沈老爷差乳母带去给她亲自挑一个,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
沈映年散学找她时,她正端详着一位高低眉、豆豆眼、塌鼻歪嘴的能人……心想,要如何努力才能长得这般脱俗。
“你看这些丑八怪作甚?”
沈映年不解。
“说话客气些,这些丑八怪里可藏着我未来夫君呢”
沈映年盯着她看,只当她玩笑开惯了,直到看见她终于像是拿定主意一般,挑了一个身量瘦弱的,拿朱笔圈了红,嘴里念叨着:这个好,这个有病,嫁过去几年熬死他,整个府邸就是我的了。
“你当真想嫁人?那我算什么
沈安如听的糊涂,心中郁闷,这不是你爹让人挑的吗?索性懒得理他,小孩儿闹脾气罢了。
沈映年却不依,他拽住正要把画册送回去的人,错身挡在她身前,当时被轻易按在地上锤的小孩早便出落的比她还高些,这会儿整个人挡在前面,竟也给人不少压力。
“我算什么?”他依然固执的问。
沈安如也被闹的生了火气:“沈府独子,沈家未来的家主,大少爷您满意了吗?”
沈映年不想听她故意刺人的话,附身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既心悦他,那便只能心悦他一人。
沈老爷本打算着人过去催着要册子,后又想想,女子的人生大事,为人父,总要跑一趟,却不想在门口看见自己儿子和自己女儿……
“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惊的分开,沈映年跪在沈老爷身前,心大的没发现沈老爷此时早已气的面色通红:“儿子心悦安如,爹你别挑别人了”
沈老爷屏退四周竖起耳朵想听八卦的下人。
“混账!她是你亲姐姐”
然,血缘这种东西,在这个离经叛道的少年眼里,甚至比不上自家亲爹给他的阻碍大。
“您不也没把她当女儿”谁家父亲会把自己女儿嫁给那些歪瓜裂枣。
当然,后面那句并未出口,仅前一句就让他狠狠受了沈老爷一个大嘴巴子。
到底是自己儿子,沈老爷缓了神色,企图用男人最看中的东西劝说:“儿,近亲无法孕育健康子嗣”
沈映年顶着五个清晰的掌印,桀骜抬头:“那又如何?”
气的沈老爷对称着又狠狠给了他一掌,临走前恶狠狠瞪向沈安如,脸上写满:你命将至。
沈安如……?有我何事!
小太监的信就是这档口递过来的,沈老爷拿到口信,想也不想,直接写了封表忠的折子,表示愿意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送入宫,只求皇家天恩浩荡,许沈家生意上一些方便。
没几日,皇帝微服,借住沈府,对其小女一见钟情,回宫后力排众议,封其为后,成就了一段痴情佳话。
本就是个幌子,皇帝只须得沈安如在人前陪他演演痴情的戏码,可皇宫穷的要死,得利全在沈府。
沈安如拿不好处,演的自然敷衍,多的是大臣抓着“皇后对皇上并不真心”逼着皇帝选秀,烦的他头疼。
大家都以为事情就此落幕,直到某日沈安如沐浴后出来,在自己寝宫看见扮作太监的沈映年,宫人尽数被他屏退,也不知给人塞了多少好处。
卜一照面,沈映年便抑不住红了眼眶。
沈安如不做大哥许多年,手忙脚乱,实在不知如何安慰这么大的小弟。
他也不用她安慰,径自揽了人腰,头埋在颈肩啃咬。
沈安如欲推开,却感觉有水迹划过颈侧……这人,在哭?
止了挣开的动作,身前人感觉到她的松动,愈发得寸进尺,手不安分的顺着她沐浴完穿的甚是随意的寝衣伸进去,摸到滑腻的肌肤,轻轻揉捏,原在颈侧轻啃的嘴移到人耳侧,舌尖轻舔。
沈安如难耐的呻吟了一声,这一声儿仿若给了沈映年开门的钥匙,他坏心的将手移到女子胸前捏了一把,不出意外又听到一声娇喘,两人额心相抵,沈安如本想问他如何进的来皇宫?
沈映年却再等不得,他揽着女子的腰将她放在榻上,覆身上去,看到身下人想要说话,直接以唇封口,年少时趴在妓院屋顶懵懂着看完的东西,此时清晰的映在他脑子里,指引着他的手在人身上游离,越过双峰,进入穴口,再往里便触到些许阻碍……
顾及沈安如的情绪,沈映年并未将疑惑宣之于口,仅把手换成口舌,搅动一汪春水。
事后,沈安如手脚疲软躺在床上,侧脸看身旁笑嘻嘻没个正行的人,衣衫齐整,人模狗样,气的踹他一脚。
那人轻易握住:“怎么,奴才伺候的娘娘不满意?”
“满意!倒不知年公公还有这手艺”
沈安如一边说一边往他下三路掏,用的力度活像要让他断子绝孙,吓得沈映年连滚带爬,二人在床上闹做一团,竟未听到寝宫来人的声响。
“你们被抓奸在床了?”安如皇后说到高潮处,顾江蓠忍不住插话,没办法,实在是……过于刺激了些。
安如嗯了一声,继续讲述。
皇帝本就对皇后没甚感情,对此情形也并未有太多情绪,只是忽然觉得,有个东西能拿捏住皇后也不错,沈映年直接被软禁在只皇帝能进的私牢,里边多是些被他玩腻的男宠。
沈家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狠心弃了皇城的生意,连夜奔逃去别处东山再起,走之前大发仁慈,留了些商铺赌场,着人偷偷带进宫,一股子恩断义绝的做派。
这世上,大概仅余沈安如一人,还想着皇宫私牢里关着位年华正好的贵公子。
情之一字,实在难解。
听罢,顾江蓠开口:“我能做什么”
“皇上寝宫,龙床内侧墙壁有个暗门,在脚下的位置,撬开有个箱子,里边装着私牢钥匙,和我送你的兵符”
顾江蓠挑眉:“安如这是,借花献佛?”
虎符和钥匙放在一起,应当是先皇帝遗物,细想先皇帝在位时,皇宫确实是最穷的时候,大抵是银钱全用来养私兵了,想不出这断袖皇帝竟还有过这等魄气。
安如笑的张扬:“拿他些利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