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齐钰卿抱着一沓试卷进来全班开始哀嚎
以竹子同学为哀嚎主力:“老师,咱们不是还有新课没学完吗
“这份试卷是高考标准的,咱们还有10分的内容没学完,碰到了就先空着。高三了一切为最后分数努力,这次是为了给你们测试一下自己跟最终目标还有多远
“老师那咱们什么时候讲新课啊
“没学完的咱们会在两周内讲完。然后就正式进入第一轮复习了
“姚安信刚刚没打着是吧?去教室外面站着写。”齐钰卿对自己的课代表也是象征性罚了一下,他一向是这样的,除了讲课时会表现出对物理学科的热情,其他班级管理,学校规定,他都是面上过得去就行,有时看似不近人情,但其实也从来不夹杂私人情绪为难这些孩子
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齐钰卿的学生,享有足够的自由,但也不会迷茫,因为齐钰卿早已把界限说得足够清楚。他懒得跟十几岁的孩子讲责任和义务,所以他只会告诉他们,把哪些事情做好,剩下的交给老师就可以了
“其他跟着起哄凑热闹的我不跟你们计较了,只要教导主任不抓住你们不找我的麻烦,我也懒得找你们麻烦
“我教好我的课,你们做好你们的试卷,各安其分,谁也别给谁找事儿知道吗
“知道了!”B班的小朋友们十分买账,从学委到课代表,如小鸡崽啄米般认真点头
齐钰卿抬头看了看教室最后挂的钟表,结束了他对于今早小小骚动的总结发言:“开始做题吧
齐钰卿说完走到顾昇旁边,顾昇以为也让他出去,拿过前排的试卷起身准备走
齐钰卿看他这副看似乖巧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的机灵劲儿,有些好笑:“你往哪走?挨过打了就算罚过了,安分坐着考试吧
他这么一笑顾昇突然不会走路了,直愣愣地僵硬着坐回了座位
齐钰卿弯腰在他桌边,其他同学已经提笔开始演算,教室里从刚刚吵闹的翻纸声变成了安静的簌簌声,所以齐钰卿跟他说话时声音也压得低了一点
“你觉得题目考哪些知识,就把你能想到的思路全都陈列在旁边,时间来得及就再写个答案。这样我可以大概知道你现在掌握的知识能应付高考考察的哪些内容
他声音也很好听
顾昇故作镇静,转着笔自信地问:“要是思路太多写不下怎么办
像是被少年那股不加掩饰的自信和不怕打量的炫耀感染,齐钰卿也笑:“最多写三种,如果还有多的思路,在题号上标个星,晚自习来找我。”齐钰卿说完用课本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脑袋上被拍了一下像是被念了紧箍咒,让顾昇觉得自己身体里那股坏劲儿愈演愈烈,他一向如此,心里越情绪翻涌,面上就越乖巧。小时候他妈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标准怨妇,三十岁出头就把自己气病了,郁郁而终。后来他被顾荩英领回家,从野种到正牌少爷,让他学会了怎么掩藏情绪,装傻卖乖
还没得到之前,就先乖乖的,嗯
齐钰卿双手撑在他课桌一侧,居高临下地笑着跟他说话,雪白的衬衫领子下优雅的锁骨若隐若现,顾昇借着翻试卷,左手第二个关节轻轻撞了一下齐钰卿那微微用力之下有些泛红的指节
在齐钰卿心中泛起一缕怪异感觉的时候,又对上了顾昇那双墨黑的眼镜,少年认真道:“那我晚自习去找您
真奇怪,他很少在这方面的事情上有错觉,可每每看到顾昇认真的神情,他只能说服自己那一闪而过的躁动全是他乱想的。可能是一暑假太忙,憋太久了?怎么老对自己的学生东想西想
“嗯,做题吧。”齐钰卿垂下眼睛掩饰情绪,转身回到了讲台上
底下学生安静地在做试卷,齐钰卿在手机上划拉着,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出了一个好久没联系的炮友
-晚上去你那儿
快下课的时候才收到了对方的回信,想着是上午在忙
-我去你那儿吧,家里有人
齐钰卿回了一个:好
顾昇在每道题后面都写了三种思路,然后挑了几个有趣的在题号上画了小星星。感觉像是完成和齐钰卿之间独有的暗号。他写得很快,旁边姚安信刚写第二页的时候,他已经结束选择题开始翻面写大题了
姚安信余光瞥见他翻页了,愣了一瞬,以为他前面不会做的题太多
哪知道第二节课刚上的时候,人家就提前交卷了
齐钰卿正在讲台上写教案,看他先交了就先帮他看了,在他试卷上拿红笔标注着
这小子,力学已经完全是实践层面的了,用到了不少设计机器人时的思路,高考真要这么写能把批卷老师吓死
其他科目的老师就没齐钰卿这么好说话了,也没人特殊关照他,不过还好,对顾昇来说其实最好的关照就是不关照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顾昇去找齐钰卿了
“坐吧,等你半天了,跟你说完我就撤了。“齐钰卿从一沓书山里抽出他那张试卷,上面用红笔写了不少批注,分别是他定位失误的一些要用到的基础知识出处
“看得懂吧?课本都搞到了吗?还缺什么上我这儿来翻,你现在需要把所有高考要考察的知识体系梳理一遍。做题对你来说问题不大
齐钰卿的红字内容里还给他标注了对应的课本
“齐老师,您私下给我补课吧。我让我叔把钱打你卡里
齐钰卿闻言笑了:“你还需要补课?这张试卷的客观题你不满分吗?都算得出来
顾昇心想:……不补课我找什么机会跟你接触呢
嘴上却又乖又委屈,半点不逾矩:“可是我别的科目也要花时间,如果您能帮我,物理我就能省下点时间了
“我教你一个免费的省时间的办法。”齐钰卿殷切的望着顾昇,绽放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如春风拂山岗,如冰雪初消融
顾昇眼睛亮亮的,很是期待地问:“什么
没想到齐钰卿把上午那沓试卷和答案堆到他面前,说出了无比残酷的话:“把这给我批了,看看你的同龄人是怎么应付考试的
随后把包斜挎上准备溜了:”我就先下班了,明天上课前你把批好的试卷发给大家就行
顾昇满脑袋黑线:”……齐老师您说的免费是指我这个免费劳动力
“聪明!没白看错你!好好干,接姚安信的班指日可待
齐钰卿摸摸他的脑袋表示很欣慰
顾昇有点急了:“你就这么把我抛在这里,去找夜生活了
齐钰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这可不是你该管的,小朋友,好好批你的试卷吧
他那笑实打实是一个长者对小辈的笑,没有一丝风流是冲着他的,可顾昇对他存的可不是对长辈的心思,只想把他那不羁笑意变成盈盈粉泪,吞下他的每一滴泪
顾昇就这么看着幻想了一天的粉红泡泡化为齑粉,郁闷地看着齐钰卿把他和一堆试卷扔在这里潇洒离去
小朋友
合着他在这儿孔雀开屏似的装乖卖傻释放荷尔蒙,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小朋友
顾昇感到非常挫败,是他在智商的竞赛场上很少感受到的那种挫败
他静了一会儿之后打量着齐钰卿的办公空间。这个人的桌子跟他性格差不多,看着乱,但该放在一起的东西也没一样是分开的
学生的资料是一部分,教学资料是一部分,还有一小撮奇奇怪怪的私人物品:水杯、感应发光笔筒、行程表、草稿本、疑似纯手工的电路透明化数字时钟,还有抽屉钥匙
抽屉都没锁,看来是一点都没防着他
刚刚他喊他小朋友,真是让顾昇头一次有了将一个人拆骨入腹的冲动
这般风流的模样,这样的才情,为什么会跑来一个高中当老师呢?齐钰卿看起来可不像那种对教育事业抱有极大热情的人,他看起来更像是在这里得过且过
拉开抽屉,在一堆疑似量子信息科技的论文中,顾昇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佰伦演唱会的宣传页?应该是齐钰卿用的抽纸品牌投资了这个演唱会,正好代言人也是佰伦,就给顾客都送了这个宣传页
但这个宣传页没有跟水杯和草稿本放在一起,而是在抽屉里
顾昇心念一动,随后给姚琛发了个消息
-姚二公子,姚二少,再给我搞两张票呗
-不是刚给了你两张?你这到底几个人要去啊?看来你这学业压力不够大啊,怎么还呼朋唤友地看上演唱会了
顾昇没耐心了,直接电话打过去
姚琛过了一会儿才接,偷偷摸摸地在说话,声音很小:“喂,你他妈不上晚自习啊,打什么电话
顾昇看着眼前一沓试卷和自己独守空闺的处境,毫不心虚地睁眼说瞎话:“我能跟你一样吗,我可是我们班主任的宠儿
姚琛无语凝噎:“……您牛逼,我挂了啊,被老师逮到带手机告诉我爸,您那票也甭想要了
“你行不行啊,你家文娱的产业不都交给你哥了吗?怎么还用跟你爸那要啊
”我现在成绩多烂你不知道吗?我哥跟我爸已经快一个态度了,游戏机都他妈给我收了,我都烦死了。我打算本科考到S市去,离他们俩远点
顾昇趁机打趣:“你是想离他们俩远点,还是想离李沁心近点儿啊
姚琛浮夸不屑道:”那丫头也没多好看吗,我也就是今年过年看她好玩儿,约她吃了几顿饭,你别瞎说啊
顾昇气极反笑:“我瞎说?你他妈不装会死啊?昨儿我跟你说李沁心问我要票,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今天问你多要两张,你看你在这磨叽的
”怎么说也是我看上过的姑娘,问我要张票我能不给?行行行别烦了,明天我让人带给你,别哔哔了行不行?你没跟李沁心说是我给的票吧
顾昇乐了:“怎么,你还做好事不留名啊?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深情啊
姚琛无情反击:“彼此彼此,两年过去了你一回国不还是跟我打听隋家那位吗
顾昇乖巧的眼瞳仿佛再也盛不下此刻的怒意,声音中的怒火隔着十万八千里要把姚琛烧熟:”你放屁!我迟早回京城弄死他,让他跟他那傻逼养父先他妈的乐两年吧
姚琛知道当年隋玉林伤顾昇伤地狠了,也后悔刚刚提起这茬儿,只说明天就叫人给他送票,忙不迭挂了电话
等到顾昇带着被怨气与怒气轮番摧毁后的扑克脸回到教室上自习的时候,姚安信看他一脸被摧残的惨样儿,颇为好心地想要安慰他:“看你这样没少被老齐摧残呐,想开点哥们儿!马上月考了,咱们证明给他看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自己不是个小朋友了
周围是男女同学小声打闹传纸条的声音,和班长拍桌子管纪律的怒吼声,校园的一大半都已经漆黑,他像一个困兽被置于灯火通明的高三楼教室里
一个高三学生,这是他此时必须扮演的角色
在那人眼里不是小朋友又是什么呢
顾昇觉得自己在情场上似乎差了些运气,不像他在比赛或学习上那么无往不利,当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情况总是莫名地棘手,除了欲望如天雷轰鸣,清晰可辨,其余的线索连同出口的光,都一样模糊的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