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过年前来家走动的亲戚们都觉得奇怪,问我怎么我跟我哥好起来了,明明以前被要求站在一起拍照都别扭半天,也总是不搭理哥哥,没大没小的。
这时候我哥就会端着装沙糖桔的果盘走过来,靠着我坐下,然后挑出那个最鲜亮的,一边剥一边说:小妹一直都乖,从前我老管着她,所以闹一点孩子脾气,正常的,有时候我自己都嫌烦。
桔子当然是剥给我吃的。
自从我不再抗拒我哥的照顾,在家里能被他代劳的事绝不让我动手,甚至喝水他都给我准备了两个保温杯,平时喝白开水专用一个,泡果茶倒果汁之类的用另一个。
我问我哥,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认真回答:吃药得用纯白开水送服,不然会影响药性。
我有点无奈地说,哥,我不是要你解释,我是在反问,这样不觉得麻烦么,杯子泡完果茶洗干净了再倒白开水不就行了。
我哥说,那不行,杯壁上总会有洗不掉的残留物。
诸如此类的情况还有很多,我们俩也像这样一本正经地讨论这些无所谓的小事的必要性,还会闹得有些不愉快。
当然最后都是我妥协,具体过程是我先单方面怄气冷战,我哥虽然口头道歉,想各种办法哄我,但还是该怎么就怎么做,我别扭一段时间也就随他了。
我是个自尊心过盛的人,在我眼里被别人这样事无巨细地照顾意味着承认自己弱小,承认在被怜悯和施舍,这让我感到羞耻。
但如果对象是我哥,我知道我是在被爱。
为此我可以抛弃一点自由,因为我也远比自己想象中更依赖他。
光是偶尔想到我哥马上要考大学走了,会很长时间见不到,我心里就像被钻了一个洞似的,呼啦啦地漏着风。
有时候晚上做梦梦到他以后彻底搬出去,到另一个城市工作、成家,从此变成我手机通讯录里的一串数字,我就会一身冷汗地惊醒,白天见到我哥,也总是望着他的脸恍惚出神。
我哥对我的状态一直很敏锐,虽然他问我的时候我说没什么事,他也笃定我心情低落。
那时候离过年就剩两天了,我妈店里生意忙,我爸厂里放年假了,但也没在家闲着,每天去给我妈打下手,我哥也会去,虽然经常被爸妈赶回来。我帮不上什么忙,是家里唯一一个可以睡懒觉的人。
我哥假期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他出去前先敲了我的房门喊我起床,等我迷迷糊糊地应了再出门,我听到他碰上防盗门的声音才慢吞吞爬起来洗漱,全拾掇完,我哥正好拎着早饭回来。
我在犯瞌睡的状态里胡乱吃了点,然后就感觉到我哥动作轻柔地帮我戴手套、帽子和围脖,等他把我整个厚厚实实地裹起来,我才彻底清醒。
我举起胳膊,看到两只手掌变成了两个馒头,怔怔地问,“哥,今天要把我打包卖了?谁家缺年货了吗。”
我哥端着给我装果茶的保温杯从厨房出来,笑吟吟地回答:“小妹最多只能卖三两,二两骨头一两肉。”
我这才注意到我哥穿了件浅灰色高领毛衣,我记得那是奥赛冬令营发的奖品之一,他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清俊和气,好像一翎临湖独照的祥鹤伸展的翅羽。
我有点发呆地看着。
“我胡说逗你的,谁来也不会卖,”我哥把保温杯放进包里,走过来把我的围脖又围了一圈,发愁地喃喃自语,“真的太瘦了,怎么能叫人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