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陌生人提醒我,我才意识到这几年里我似乎都不记得出门前要整理领子
可我偏爱穿衬衫
“你起得太晚了,牛奶热好了直接带去单位吧?”
“嗯...”,我抓起杯子就往嘴里灌。结果第一口就被烫得舌尖发麻,差点喷出口。
“不可以!空腹喝不行!”
“上班去了,赶不急了!”
“等等
他帮我整理好衣领,并把领带顺了个面
我怪他喜欢折腾,怨他不叫我早起。
他只是笑笑,说都怪他,下次会叫我早起的
可往后的每日我都早起,也还是忘了顺衣领
重庆的冬天基本不下雪。
风也小,大概吹不来雪
从图书馆出来,四周都是雾蒙蒙的,雾气湿答答地沾粘在外套上。走几步,外套就更重了些。显然这天气,护住书尤为重要。也不知道有些行人是怎么想的,相继成群贴在一起走,好没分寸,乱了尺寸。湿热的气氛,实在是谈不上喜欢。想促使我快走,但又不能如愿。
下次还得提早些离馆才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过近。
我尽量保持个大概,但总有人逾越那道我所谓的人与人该保持的墙线
“嘿,你领子...”有人扶上我后颈,我下意识后缩,向后看去。第一眼见他锁骨,随后停留在他下颚骨。
“好。”
我侧身躲开,手肘不自觉抵在他肋骨处。我自带人形距离测量仪。
摸了摸后颈的衣领,平整。
“刚刚看你领子乱的,我就帮你
“多谢。”
我微微低头致谢,抱着书离开
不知是不是领子顺好后,我总觉得后颈有些说不上的感觉,倒也不至于用舒适形容,或许只是空旷了起来。所以一路上,我时不时摸摸后颈,似是害怕领子再歪
回到宿舍,舍友们依旧是那般模样。
也是,难不成我出去短短几个时辰,回来他们就会变样吗?变哪样?为什么?
不禁发觉自己无谓的想法有些可笑。
竟笑出声来。一号床的小杨转头来问,笑什么啊,这么开心?那必然是无事
我定是疯了,有种空前未有过的愉悦感充斥着,不敢看镜子,怕自己无味的脸挂着一抹不明所谓的笑,那一定诡异至极
那个想法究竟有什么可笑的?
我不是指想与偶遇的陌生人相识相知的那个想法
这个才确实可笑吧。我承认
他们说,巴南要下雪了
可我该怎么找到你
我只知你的声音,大概的身形。他的姓名,他的年纪,他的身份,我一无所知,从何而知。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就凭那个下颚的角度吗
那天相遇后,我仿佛像是星探,仔细揣摩每个人的相貌,看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而每次擦肩路过的人,都没有他那样的下颚。他的下颚好清晰,是因为侧着头的原因吗?我只见那微侧的脸,我不敢再向上看了。所以我现在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看清楚他的脸。
他的脸在我脑海模糊起来,也尝试幻想哪种长相能配得上那下颚。
也或许,这里原本就没有那个下颚,是我幻想出来的吗?或许是我连他的侧脸都没看清。或许那天,甚至,没有他吗
再没相遇的一个星期。
让我怀疑他存在的真实性。可那天的悸动,确是分明真实存在的
似乎,抬头看路过人成为习惯了。旁人该觉得不适吧,被不明的目光打量。如果遇到凶一点的壮汉,会不会上来掐着我的领子,说,你看什么看!
赶紧低下头,不敢继续看了
即便是见着认出了,又能如何呢?
他又会记得我吗?他也不认识我啊
结果是我在自作多情吗?我又为什么要苦苦寻找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只见过侧脸,半个面的男人。倘若有人能读我的心思,定是觉得我这人奇怪得很。
就当作没见过吧
刚点燃的烟,为什么掐灭了呢?
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吗?人太多就不适合抽烟了吧。
人太多了,我也不敢抬头,只敢盯着地面,怕我的目光又去寻找那个逐渐也模糊起来的下颚。后颈的温度逐渐变低,我伸手去捂住,企图保留那要流走的温度,可怎么也捂不住。手指顺着领子划到胸口,摁住那加速的心跳
我也抓不住那个声音,他的声音,已经淡去。他本就模糊的身形,早就,记不太清了。
企图用咖啡唤醒肉体,不让记忆随着一个一个虚无的梦远去。奈何,喝太多,我却沉睡过去了
“肖...浅
“肖!浅
那个模糊的声音,瞬间清晰起来。
我急于想要寻找那个声音,突然间,那个下颚竟也出现在我眼前
“你是肖浅吧
“不是吗?我看借阅证上写的是
“我是
原来真有这样的脸能配得上那个完美角度的下颚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他摸摸脸,疑惑的看着我。
我立马低着头,移开这毫无保留的目光。
“哈哈。怎么脸红了啊?”他半蹲着,要看我因为窘迫而发烫的脸。
想逃走
是他找到我的
夜里做梦,梦见重庆下了场暴雪
我没带伞,风钻进衣领,雪也钻来躲。我冷得直缩脖子,随后把领子翻开立起。
书也被雪打湿,我一边擦拭着书一边用手挡着头。四周各色各样的伞在我身边流动,只有我没带伞。人多,吵闹,我突然就不想走了。
突然四周变成一片白,我闭上眼睛,面朝着天空,感受急速雪花坠落砸在脸上,又痛又凉的感觉
不知是被落雪砸得疼了,我感觉一股热流从眼里渗出。又听见有人叫住我,可我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清。那个下颚,那个模糊的身影,我怎么也抓不住。
当他向我走来时,我却怎么也动不了。四肢僵硬住了,连忙低头,发现脚被冻住,指尖开始结冰。浑身只有泪是热的。后来,连泪水也被蒸发。他也随着一圈一圈的光晕消失了
“哇!下雪了?”
“快起来,肖浅,快起来
我被舍友摇醒,本想坐起,但脚冷得僵住了,原来是没盖着被子。学校发的被子还是短了,更何况洗几次,还会缩水。
拉开另一半床帘,看见窗外有许多晃动的光点,外面闹哄哄的,怕都是起来看雪的。
蹭暖了脚就下床了
真的是雪
像飞絮一样,绵绵柔柔地盘旋在空中,被手电灯照得像一群漫无目的的飞蝇。
用手握不住,抓不住
原以为,手只是抓不住那些太大的东西,现在发现,人抓不住的东西太多,连小小的雪花也很难抓住。
但把手掌平放着,有些雪花自己就会落在你的手心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它是什么时候化的。但我知道,明天还有早课,得睡觉了
是他自己要落在我手心的。
但我,能抓住他吗?他会什么时候化掉呢?还是说,他根本没有降落在我手上,在降落之前就消失了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家都在讨论昨晚那场突如其来的雪,虽然只下了十几分钟。那场雪,大概是昨晚的风刮来的,夜半听见树叶都沙沙作响,如同失明已久的老人,在等一场风响,在等一场小雪。
而我们又像落寞的老人,因为这雪下过后,就没再有任何痕迹了。是场又短又小的雪,轻轻的来,不说一声就随风消逝了,不留一丝痕迹,该怎么找到呢?可惜天太黑啊,我看不清雪花,只看得见,模模糊糊被灯照得发亮,那小小的轮廓。没有拍照,没有抬头看。只留下淡淡的记忆,也许过了一个星期,连下过雪这件事都会遗忘了。
会忘吗?那可是几年一次的雪花
我,大概是不会忘记的。那天的事,那天的夜,还清清楚楚存在我的脑海里
在没遇到他的那几天,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仿佛那场雪也没了意义。一时看雪的兴奋,总不能维持三天以上啊。
那倒也没关系。至少我知道了昨晚下过雪,看过雪的轮廓,听过风的声音,感受过他的温度,就足够了
“你喜欢雪吗
“你喜欢雪吗?”我就那样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句。构想了好几个见面时的对话回合,想不到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啊?”他当然会迷惑。
“一般吧。看多了就不稀奇了。”他回答得快,仅仅是刚才那一秒感到了迷惑,下一秒就做出了回答。“你呢?喜欢雪吗
反倒是这个问题问倒了我。我看着他好几秒,答不上来。
很快我移开了视线,愣着看他,他肯定觉得我奇怪透顶了
“是因为昨晚下了雪才这么问我的吗?”
“嗯...”其实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喜欢上雪了。”他说完后,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角度
是该轮到我迷惑了吗
“哈哈。没什么,你要回宿舍吗?在哪个区?”
“我...去食堂。”
“一起吗?”
“嗯?好
可他接了个电话,说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他可能很忙吧。对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年纪,他的...所以,我应该问的不是关于雪,我该问的是关于他。又该从何问起呢?下次见面要问什么呢?是要先寒嘘问暖吗?你吃了吗?天气还不错啊。你叫什么?怎么称呼您呢?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我应该问的是他的电话号码
他已经知道我的姓名啊。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下次见面也要问这个问题。我们还会见面吗
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也喜欢,那我也会喜欢的。
因为那场雪,是因你而下的。在我心里,下了一整夜。直到你来时,它才停
“昨天你什么时候回去的?我在食堂找了你一圈都没看见你
昨天啊,我走到食堂门口想起下午两点还有课,队伍长,我一向不喜欢排队,那就去南门的杂粮饼小店吧。
想不到下完雪的第二天,寒天动地的,人气依旧不减。这家确实绝味。想着宿舍该有剩下的饼干,反正也不饿,能填填肚子就足够了
今天意外走得迅速,到宿舍后,小杨惊讶说我回来得比平常早半个钟头了。我说我没在食堂吃,所以早了些。吃过饼干后就躺在床上,我没有午睡的习惯,身体没有睡意,眼睛却闭上了。
也许,匆匆见过,就该无憾了。尽管我还有好多想要问的,也有想要回答他的
有天放课后,我去了趟图书馆。想借《插花艺术》。
寻找后无果,干脆不浪费时间叫管理员带我去找。管理员说这书挺冷门的。也不怪,这学校主打理论科研。不出所料,角落有一些,都是旧书,翻来看,纸脆弱发黄。出版时间是上个世纪了。
还是原来熟悉的路,从图书馆到宿舍的路,我走了无数遍。但有他的那条,我还没走过
“我... 很快就吃完了。”
他来找过我。两次,都是他先来的。两次,都是我先离开的
“这次陪我慢慢吃好吗
我这次也不敢抬头看他。理智使我保持清醒,或许是让我注意分寸。
“为什么?我和你...不熟吧显然他愣住了,我猜他又要离开了,会找什么理由呢?又要接电话吗?会有突然发生需要现在就走的事情吗
“因为想认识你,”
他这次没走。
“没别的想法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