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又安抚了夏棠几句,才挂掉电话。
沙发上的男性Beta见她转过身,“唰”一下站起来,红着眼道:“您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时光叹了口气,“我真的是自愿待在这里的。”
“可是大家都很期盼您的归来,”男人不甘心,却又不敢对时光不敬,只能压着火气说道:“我们为了找到您,避开这重重机关,努力了很久。”
“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明明留下了告别信,也把首领印章交给你了。”时光不为所动,感到有些烦躁。
“可是,可是,”男人嘟囔着,明显对时光的决定感到不满,他向时光靠近了一步,“只有您,只有您能带领我们恢复旧日的荣光!”他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代表着欲望和野心的火焰在眼底燃烧,“您难道不怀念吗?我们一起并肩奋战的感觉,我们一起将敌人踩在脚下的感觉!”
“裴玦!”时光喝道,“你不要把你的欲望强加在我的身上!”
时光的声音把裴玦从幻想中拉回现实,他不说话,只是从侧兜掏出了那枚代表首领的印章。“它是属于你的,”裴玦的声音低沉,像是深渊里蛊惑亡魂的恶魔,“跟我们走吧。杀戮、权力才是我们的归宿。”
时光一动不动,她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倦色。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场面陷入了僵持之中。
时光出生在星际海盗的舰队里。
她的母亲是起先被掳掠来的Omega,后来成舰队上所有海盗共用的妓女。这是没办法的事,贞操哪有命重要。那些同行的Omega们守着他们所谓贞节,最后的结果是被剁碎了打包成太空垃圾,指不定现在还在无垠的宇宙里飘着。时光的母亲审时度势,用一张不错的脸和顶顶好的床上功夫睡服了海盗们。
托这群畜生的福,时光是她生下来并且顺利长大的唯一一个孩子。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不带套,更不会给Omega做避孕措施。几个胎儿还在肚子里就流产了,几个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也有一两个幸运长到咿呀学语,还是莫名其妙死了。这是海盗们的罪孽,也是女人的默许。孩子们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但这艘飞舰驶向的是无尽的深渊。
母亲说,时光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她依然承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她总想着,‘算了,总会流掉的。’结果却顺利生了下来。时光蹒跚学步的时候,她也想过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却每次都阴差阳错地活下来。于是她知道,这个孩子命不该绝,便好好地养着时光长大了。时间,是宇宙里唯一不变,永远流逝,永远自由的东西;光明,是这个可怜的Omega穷其一生都在渴望的东西。于是,她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为时光,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祈求救赎。
在母亲的庇护下,时光顺利长到了八岁。那些畜生们渴求着Omega的肉体,便睁只眼闭只眼地允许了时光的存在。女人在被掳来之前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她教时光识字,偷偷告诉时光这舰上的一切都是污浊的、错误的。
女人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换来几本破破烂烂的书。小小的时光捧着这些书看着,耳边却是母亲矫揉造作的呻吟和海盗们粗重的喘息。她的童年被割裂为两个世界,心里明明渴望着母亲口中和书上所指引的光明世界,双足却踩在缝隙里都淌着血的甲板上。
后来,女人被查出染了性病。那些畜生就像处理一个用过的保险套一样,随便把她抛出飞舰,甚至没来得及给时光留下只言片语。时光躲在房间里,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骤然失去保护伞的孩子,即使那伞再破、再小,也比没有要来得好。
时光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缅怀自己的母亲。当天夜里,又有海盗走进了她和母亲的房间。她认得这个人,这个人是母亲的“常客”,也是行刑的刽子手。
‘妈妈死了,女儿还在,第一个来还能享受开苞的快乐,更何况这小东西长得不赖。’走进房间的海盗这样想着,伸出手去抚摸时光的脸。
“啊!!!”惨叫声穿破云霄,竟然是时光抓住时机,硬生生将海盗的食指咬了下来。她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在舰队里生活八年,她对自己的命运有清醒的认知,对这帮畜生的丧心病狂也有清醒的认知。
肮脏的土地里生长不出完全纯洁的植物,就算开出了一尘不染的花,根也深深扎在污浊中汲取营养。时光从来不是好人。
惨叫声很快吸引来了周围巡逻的海盗,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向这边迅速靠近。时光把食指吐出来,趁着海盗弯腰去捡断指的时机,用手上藏着的的匕首狠狠刺向他。
她力气小,个子也矮,就瞅准了那畜生的腰间刺去。肾脏位于脊柱两侧,紧贴腹后壁,从正面很难攻击到。可此时那海盗弯腰去断指,后腰完全暴露在时光面前。于是匕首在一瞬间没入皮肉,巨大的疼痛让海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能痛苦地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时光面不改色,在极短的时间内抽出匕首,往伤口处再狠狠捅去。鲜血喷涌而出,时光稚嫩的脸沾上了血,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上的匕首往伤口深处又送了几分,时光双手紧握,让匕首搅着海盗肾脏的碎肉拔出来。
这海盗轰然倒地,巡逻队姗姗来迟,破门而入后看见瘦小的时光半跪在尸体旁边,一下接着一下地捅着要害。地上、墙上、床上都是鲜血,时光几乎全身都浸了血,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的。
巡逻队不寒而栗,就算是杀人如麻的他们,看见一个孩童能如屠夫般不带感情地宰割也会感到害怕,于是匆匆押了时光去见海盗统领。
海盗统领姓裴,在听完巡逻队的报告后极有兴趣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时光,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捅肾脏会致命?”
“你们在甲板上杀人的时候我看到了。”时光抬起眼,眼前的男人高大魁梧,透过缭绕的烟雾与她对视着。
“匕首又是哪来的?”
“从尸体上摸的。”
“他都已经倒地了,你还捅他干嘛?”
“我怕他没死透。”
男人抚掌大笑,说道:“光凭观察就能知晓肾脏的位置,才八岁就有这样的魄力,我看你是天生的恶人!天生的海盗!”
时光不可否置,男人又让她从今天开始跟着自己,学习怎么用武器,怎么更快地杀人,怎么成为男人麾下最听话的狗,手里最锋利的刀。
舰队还在宇宙里穿行,遇财则抢,遇色就劫。时光跟在统领身边打磨自己,她越来越使男人感到满意,对人不心软,杀人不手软。这种满意在时光十四岁那年分化为Alpha而达到了顶峰。
“有了你,我们会成为历史上最了不起的海盗,”男人叼着烟,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没有几个海盗队伍里有Alpha,你会比他们都强的。”
这种狂热在其他海盗里也蔓延开来,时光成了舰队里说一不二的角色。她并不痴迷于权力,只是偶尔在谄媚的人群里看到几张熟悉的脸,母亲的“常客”时,心底才会爬上一丝快意。‘还不行,再忍一忍。’时光对自己说,‘再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我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时光开始悄无声息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首先是那些慕强者,只要时光能保持舰队里最强悍的实力,他们便永远不会背叛于她。一个Alpha的承诺,比摆在眼前的钱财和权力更让人感到兴奋。
然后是那些被强迫者,他们原先也只是被掳掠来的Beta,知晓正常的世界是如何运行的,又迫于各种原因而只能同流合污。当时光抛出条件时,他们几乎立即便归顺于她。
最后是那些年幼的孩童,多是Beta海盗们相互寻求乐子的结果。在他们的认知里,已经逐渐代替统领进行战术指挥和发言的时光,才是舰队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懵懂的孩童似白纸,时光可以在他们的脑海里随意涂抹,洗脑成自己所需要的样子。
时光的布局缓慢而坚定,在六年的时间里走的每一步棋都无比精妙。等统领回过神来,自己的权力已被架空,绝对忠于自己的爪牙也在六年间时光的操作下死在大大小小的行动中。
男人还是叼着烟,沉默地死在了某一个寂静的夜晚。没有人为他的死感到悲伤,二十岁的时光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从男人的尸体上摸出首领印章,迎接她的是所有人的欢呼。
而时光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杀光了那些藏匿在队伍里的熟悉面孔,萦绕在她童年噩梦里的母亲的“恩客”。她亲自动手,像当年他们处理母亲一样,将人活生生抛入宇宙之中,在黑暗和寒冷中痛苦地死去。
时间又过六年,曾经的星际海盗舰队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游荡在宇宙中的亦正亦邪的第一雇佣兵团。那些坚定于作恶的人被“清理”;被强迫者或离开或留下;曾经的孩童长大成为兵团的新鲜血液,裴玦便是其中一个。他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慕强者。即使裴统领死在时光的手上,裴玦依旧是时光最坚定的拥趸。
时光做到了,脚踩黑暗,拥抱光明,她为母亲报了仇。
但她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
没有人真的爱她。部下敬她,旁人惧她,世人听闻她的故事,也只是感叹命运多舛。裴玦称得上狂热,但他爱的不是时光,只是力量。母亲或许是爱她的,但时光分不清楚这爱里参杂了几分对未来的寄托,这是不纯粹的爱。
时光需要爱,她的人生中所获得的爱太少太少了,这使她无比渴求滚烫的,偏执的,疯狂的,纯粹的,非她不可的爱。
幸好她遇到了夏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