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仪君的热恋开启于她刻薄评价的一周后。她经常被男生追求,而邯为诚只是稍微动了点心思。
比如放学前在她的储物柜缝隙中插上一页约会的邀请,又恳切地说自己有些事得请她帮忙,加上一句“有偿”,当然后面这句是关键。
靠着乡音两人迅速拉近了距离。
他讲他是老移民,还在国共内战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带着一家十来口人从上海来到洛杉矶,那时他们在苏州开了一家丝绸厂,专门供给租界的富贵人家。过来之后则改做了裁缝,靠着缝纽扣糊了一家人的口。
再后来他叔叔读书用功,成了大学的讲师,他爹则趁着国内改开的春风在做外贸,把一集装箱的黄豆酱带到了洛杉矶,现在成了在加州的总经销。
宋仪君想起自己蹲大牢的父亲,风光的时候每天都有西装革履的叔叔抱着礼盒往她家走,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基本告别在有生之年再见的念头。
邯为诚那段时间放学就带着她去尔湾兜风,他开着一辆棕色的雪佛兰,闪亮光滑的车身,加上真皮定制的车座。等驶过正在修建的写字楼的时候,他就会指着说到,明年的春天他会在那里办公。
他爹的会在美洲脱销,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黄豆酱。
洛杉矶实在是个浮夸的城市,往上走是好莱坞,往左走是西海岸,咸湿的海风推着浪花,夕阳会染红整片海滩。到晚上,璀璨的星光就会撒满夜空,一颗一颗,宋仪君仰头看去,就会忘记生活的一切。
车载收音机被切到AM1300电台,那是加州唯一能收听到的国语电台,传过来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
“是邓丽君小姐。”
邯为诚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唱片,递给了宋仪君。电台放着她的一首日语歌:
海よりもまだ深く
空よりもまだ青以上
愛出来ない
比海更深,比天空更蓝。
邗青已经投入她的音乐,右手划出一个乐句。踩着节拍,她闭上双眼,放松着身上每个关节,身体也逐渐变得柔软。
舞台灯聚焦在她的身上。手里紧凑的旋律,就像涌上来的浪花,这是一段吉他独奏。容纳一百余人的乐屋,尽管开着空调,她依旧有些喘不过气,热汗从额头流下。
随着鼓手、贝斯和键盘的加入。
我还记得十二岁那年。
红色的河,流淌的河。
女孩游向你的狼藉。
第一首的作词来自女性俱乐部的琳娜,邗青在那个故事的基础上做一些修饰。在坦白屋里,她讲出自己童年的故事。
关于她的初潮,被家里的男孩儿们笑话,母亲则告诉她以后注意避嫌。最终邻居阿姨帮助了她,慰藉她永远不要月经羞耻。当天的下午,在小镇的路口,立起一面被鲜红血液侵染的“内裤旗”,而上面写着
演出结束,琳娜上来拥抱了邗青。
“上一首是属于你和你的骑士。”
邗青拿着麦克风,对着观众。
“接下来这首,无需多言。”
她深呼吸,吐出一口闷气。乐屋进出了不少人,但没有看到那道牵系她心弦的身影,随即她回头和队友们示意。
可以开始了。
鼓手渐快的节奏点燃了现场。
模糊的路人都幻想成你。
邗青的烟嗓,带着少年的清朗和纯洁,又带着风尘仆仆。
舞台上这个女孩,谁与她对视上,她流转的目光、涌动的情绪就有他的一份。而走向她,就会有聚光灯落在身上,那是一盏灼热的灯。
宋淑华被人潮推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瞬间。她们的目光在人群空隙中交汇的空档,她那二十一克灵魂,也随着叮当一声,变卖给撒旦。
有的人一生也不曾体会到爱情,邗青手指上的旋律变得柔和,嗓音像是在读一首娓娓道来的情诗。
朦胧的月光散落在你。
拥有全世界的美梦。
不如见到你。
你眼中下坠的飞行器,
火光焰尾,能否点燃你的生命。
最好我这躯壳,留下这般痕迹。
女人穿着暗红色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交缠着金链的黑色丝巾,她伸手将蓬松轻盈的卷发揽到耳后,不安地旁顾四周,来掩饰心际的慌乱。女孩的吐字清晰,每一个词都好像往篝火里推进一座草垛。
“最后一首,给我的索菲亚。”
邗青的目光一直在宋淑华身上胶着,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这一刻,现在又有什么比得过音乐。
下一秒,汗水蒸发的瞬间。
我的毛孔还来不及遮掩。
身后的你只是安静地吐气。
我的疙瘩却慢慢浮起
最后这段来自郑宜农《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电视剧和音乐都很好。作者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