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别说傻话。”
我就这样梗着脖子看着艾故尘，不知不觉中已然红了眼眶。而站在我对面的她却淡定坦然，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倔强少女的此般模样，也没有半分动摇的意思。
“你要明白，我是你的老师，我们都是女性。这两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一语刚了，一只不识时务的麻雀从我们的身边叽喳飞过，惹得我心中更加烦躁。
“我不明白，我就是喜欢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不过你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不，也许你只是不记得了。”
我接连“蹦”出了四句话，眼神坚定无比，甚至让平时冷静淡然的艾故尘见状，也忍不住怔了一下。但仅仅只是须臾的时间，这种惊讶的神情随即便被她很好地藏匿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笑着问我：“喜欢？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那么后生，拿什么来喜欢我？空话吗？”
我被她的一番质问怼得哑口无言，只是一昧攥着拳头，不知道心里的火气该不该发作。
这令我又想起了那年的八月三十一号，也就是小升初暑假的最后一天。彼时，十岁的我还没遇见艾故尘，仍保留着一副小孩贪玩的秉性。我爬到树上粘知了，却不小心摔了下来，弄了一身泥巴。直到黄昏时刻，灰头土脸的我才舍得扔下手中的“战利品”回家。
其实，我始终不愿意回忆起那天，因为那个下午除了炎热和被汗水浸透的脏衣服之外，我好像只记得那令人难以启齿的一幕。
何止是记着啊，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卧室的门轻掩着，缝隙里照射出一道昏黄的灯光，惹得我忍不住把眼睛凑了过去。
那个不堪入目的画面，以及那阵女人的低声呻吟，都叫我无比恶心。
太恶心了。
我捂着微张的嘴巴，死死地扼住那将要从自己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惊呼，夺路而逃。
太阳落了，安静的四周因为没了感应灯的光亮而变得黑暗。我独自一人坐在一楼楼道的角落里，将身体蜷缩成一个团子，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事情。
我想不明白，同样都是刚满十岁的孩子，同学们都拥有幸福的家庭，而自己却有这样一位肮脏下贱的母亲。
我正想着入神，却被一阵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敲击出的脆响声打乱了的思绪。我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丽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长发飘飘，裙摆摇摇，顶着一头染着亚麻色的长卷发在晚风中走过，却无意中发现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我，便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微微弯腰，嘴角扬起，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带出浅浅的梨涡，瞳孔中仿佛藏着深邃的宇宙，使人着迷，使人沦陷；又或许是一潭清水，明澈得我不敢直视。
“小朋友，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她的睫毛卷翘，弯起眼睛冲我微笑，眼神温柔得仿佛能平复大海翻涌起的惊涛骇浪。
我眨眨眼睛，发觉脸上好像烫了起来，连忙用抬手捂住双颊。
我只是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害羞却逗笑了她，而她接下来竟主动地拥住了我。
她的身子香香软软的，虽是隔着衣服抱在一起，但依旧能感受到女性的线条，叫人怪不好意思的。我的两只小手停在她的后背上，一点也不敢乱动，可心里面却又痒痒的。
夏末秋初时节里那略有凉意的丝丝微风，轻轻地卷起了艾故尘鬓间细碎的发梢，扫过我的脸颊与耳朵，同时牵起了世间的万丈软红。我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让浑身散发着盈然如春水般耀眼光芒的她，在我年少不经事的青春里惊艳地出现了。
从那时起，我便坚定地认为，艾故尘的出现，一定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于是，我心动了，我爱上了她，哪怕我知道这有悖常理，但依然义无反顾。
而面对她的疑问，我只好回答说，是因为自己贪玩回来晚了，所以不敢敲门进家。
谁知她竟拉着我的手，陪我爬到三楼上，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大概过了一会儿，我母亲过来才开了门。
当然，还有那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人。
我瞥了一眼母亲，她那种不自然的神情，我记到如今。
而此时此刻艾故尘尴尬的脸色，与当时我母亲的脸色简直如出一辙。
就这样，我们相对无言，沉默兀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转身离开了，将我独自一人留在原地，傻傻杵着。
我知道，她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拥抱；我也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从小未接触过京剧的女孩子费尽心思考入戏校，也是为了她。
没关系，没关系，这都没关系。因为我始终认为，只要我努力，她总会看到我的。我只要求，她的目光能多在我身上停留一下，哪怕一刻钟，一分钟，一秒钟……她夸赞我，她看重我，这就足够了。
可为什么，她这份小小的“宠爱”，偏偏不能独属我一个人呢？
其实，从那个叫顾晨的男孩子转学进入我们青衣班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与艾故尘之间的那种不同于师生关系的“缘分”。
当然，不仅仅是二人名字的巧合。
我永远也忘不了，艾故尘的目光随着那阵我与其他女同学的哄笑声而望过去的刹那，那种发着光芒的垂怜眼神。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任何人这样，包括对我，所以我立刻妒火中烧。
“顾晨，你现在是我们青衣班里唯一的男学生，不如这学期就由你做班长吧。”
什么？
什么！
他算什么！一个插班生，刚转学来一天，也配当班长？上个学期，上个学年，明明一直都是我啊，她还夸我优秀……
我不甘心地转过头去，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向别人盈盈走去，并给予他微笑。
我好像察觉到了，这个顾晨的到来，就是要分走艾老师对我的“宠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