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露已经不太记得他的小渔第一次死亡自己是什么心情。
在冻星永远的黑夜与白昼之中死去的小孩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后来尹露才知道那时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没能拥抱新生的尹渔死于人类们称呼为黎明的场景。
黎明。
事实上，他对失而复得印象更加深刻一些。
一般的异能觉醒一般在十四岁到二十多岁，不过，也有很多受刺激后提前觉醒的例子。
尹露是其中之一。
他是抱着尹渔的尸体觉醒的异能，虫的螯肢将他穿透，特有的毒素随着伤口蔓延全身，他在极寒感受中与尹渔依偎，一如以往。
他们一同死在黎明。
血流泂泂，心脏停跳，他倒在废墟中，他还记得他笑了，即便是两具尸体也能相拥，不算孤独。
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是活生生的尹渔，一边单手包扎伤口一边苦笑：“哥哥，我去不了飞船那里。”
他回到尹渔死亡的二十分钟前。
小女孩大腿伤口巨大阻碍行动，她绝不可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也拒绝任何助行。
后来他经历无数次死亡，奇怪的幻觉掌控他，心脏剧痛，四肢仿佛被撕扯，热与冷的极端反复交替，天旋地转之中，他却依旧能看见尹渔对他眨眼。
“哥哥，我已经没办法走下去了，你要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她总是为他而死。
他们两人相依为命，他本以为会是年龄更大的自己照顾懵懂的幼妹，然而事实上，幼妹并不懵懂。
也并不是他照顾她。
她总是会死。
当他们被贫瘠的环境逼迫，为了食物在虫窝里迁徙，危险随之而来。
在无数次，只能保留一个人的性命时，他的小渔总是选择牺牲。
“哥哥值得，我想要哥哥活下去。”
异能觉醒前，他的小渔这样说。
“哥哥，振作起来，你要活着。”
觉醒的混乱期中，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小渔这么说。
“抱歉啦哥哥，又要辛苦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抢出来。一会见。”
在得知他的异能是什么后，小渔的笑容便更加灿烂。
在反复的时间洪流中，小渔对他的信任没有止境。
她相信他是那个更值得活下来的人，她相信他是那个能做到的人，她相信，尹露无论是否能把她从死神的怀抱中抢回，她的死亡都有意义。
在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倒退和不知前路的告别后，他们终于得以逃脱虫族区域，冲进了属于人类的前线。
驻守的军人们为他们疗伤，带他们逃跑，在猝不及防的内位暴动之中以自己的生命为基石将他们托举。
尹露不相信另一个生命的消逝有什么意义。
在冻星漫长无光的血雨中，他擦干所有眼泪一次又一次抓住她，一次又一次，他在尹渔欣然赴死时嘶吼——
“我会救你的，无论多少次无论我要付出什么无论需要我把这世界变成什么样才能让你活下去我都会去救你的！”
尹露都会向尹渔奔赴。
“这是天命，你看，异能可是出了名的又弱又怪，可我却得到了这样的异能。”
这是尹露的天命。
“我的异能就是来做这件事的，小渔。”
“我为你而生。”
“不，哥哥，你为自己而生。我……总会离开的。”
“哥哥要充实快乐的活着，无论有没有我。”
尹渔说出这种话时已经太迟，他们快在人类的学校毕业，已经走出那个冻星很多年。
迟了太多太多。
“不，没有你，我是无法单独活下去的。”
尹露终其一生都在做一件事，试图抓住将被带走的人。
无论表面多平和，他一直没能走出战场，他癫狂，疯魔，执念入骨，他的心一直在流泪。
死在他面前的很多人，他最后只真切地抓住了尹渔。
那个最开始救了他们的军人死在了之后的一次战役中，在逃亡中掩护他们的机甲维修师在退役回家的旅途中死亡，有人死于虫族病，有人死于暗杀，还有人在虫族战场中选择使用光荣弹自杀……
不想和尹渔说再见。
早上分开上学时，他需要回溯至少十次才能做好心理准备。
不想尹渔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睡觉。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因为不小心吵醒尹渔回溯过多少次。
有什么关系能比亲人更加亲近？
想要把自己钉在小渔身边。
想要触摸小渔的每一寸皮肤。
想要被小渔接纳，也接纳小渔。
他不接受死别，也不接受生离，他激烈地反对，这样的感情无论是伤害自己还是伤害尹渔都不足为奇。
尹露有很多秘密。
毕业那年，他已经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强奸自己的妹妹数百次。
他听过无数哭喊和求饶，原以为自己心冷如铁。
每次他都不想回溯，最终却都回溯一个一个把围在小渔身边碍事的人赶走，在小渔看来依旧只是个创伤应激障碍比较严重的哥哥。
直到毕业那年，决定独自去虫族前线的小渔对他说出那番话。
他曾忍过的。
小渔是为了他好，他明白。
小渔不希望如果有一天她死去后他也随之死亡，他明白的寿命比Omega要短几十年，他明白。
忍耐一切的他却在五年后得到他的小渔战死的消息。
听说，是和虫王同归于尽。
是被虫王亲自杀死。
时间之中埋藏太多秘密，他召回远离的所有星辰，在尹渔要去前线那一年将她囚禁。
不能理解他为何突然发疯的小渔只是安静又忧伤地任由他的动作。
尹露一直觉得，他不应当告诉小渔自己的异能。
那样，或许小渔才能干脆且不留情面的将他记恨，而他才能真正的狠下心。
“我死去之后，哥哥又没能好好生活吗？”
原本他应该毫不留情地贯穿，却在这句话中败下阵来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
仿佛这无数次，他只抓住一缕幽魂，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为什么总是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为什么就接受了死亡？为什么就能安然将他丢下毫不眷恋呢！？
明明他从来……从来不敢，无法想象也不愿将他的小渔独自丢在这冷冰冰的世界。
“对不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依旧哭出来的妹妹为他擦拭脸颊：“原谅我吧，哥哥，我也很努力、很努力了。”
那我呢？难道我不努力吗？
尹露无法抑制地，在心底这样反问。
他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做过的努力远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多！
“拜托了，哥哥，再努力一些……努力自己走下去吧。”
他并不想学会这件事。
他的异能可是时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