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年在奶奶和爷爷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过叛逆期,毕竟一叛逆起来就得去睡天桥底下,被赶出家门前还很可能会遭受一顿混合双打。自身没有经验,没有可以参考的处理方法,碰上年轻人的叛逆心理他用了冷处理,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不跟全炁联系的情况。
《倘若有一天》的拍摄时间跨度大,演员或多或少都长时间保持在入戏状态。全炁这些天不联系余有年大概是去了出戏旅行,余有年也省力气不打扰人,自己还有节目要忙。原本,余有年是这么想,直到那天晚上接到小乔的电话。
以前当职黑余有年得凌晨两三点才睡,现在不怎么搞了,一般十二点前就躺好在床上。
临近十二点,余有年睡得迷迷糊糊的,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歇斯底里地震动起来。看见是小乔打来的,余有年正想逗逗对方半夜来电是不是睡糊涂了,却被小乔一句话问得呆滞。
“小炁有没有在你那边?”
余有年还真的睡眼惺忪地环视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才信誓旦旦道:“我没拐带儿童。”
小乔的声音明显在奔跑中,气喘吁吁又心慌地问:“你最近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余有年不耍嘴皮子了,勉强睁开干涩的眼睛问怎么回事,翻手查看手机,最近跟全炁通话就是被外卖小哥撞到摔破手机那天。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去买,短信里还有全炁再之前说正在忙期末考试,论文和剧本习作的文字讯息。
余有年看了下时间,“一周前吧。到底怎么了?”
小乔不知道是心急还是错手挂断了电话。
“砰!”楼下传来巨响,似乎是汽车的车胎爆了,整片停在路边的大车小车一起响防盗铃,叫得像鬼门开了百鬼夜闯人间。其中还夹杂着夜猫子被扰了清静的咒骂声。
余有年眉间像被犁拉过一样,几条沟壑清清楚楚。他不假思索地回拨了小乔的电话,敛去平时嬉笑打闹的腔调,张嘴说话才发现嗓子紧得难受。
“全炁怎么了?”
小乔忍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不见了,我们在找。”
余有年掀开被子赤脚着地,手抓住床沿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乔说得慢,一旦快了情绪就难以维持:“昨天,昨天打他电话没人接,直到今天也没回我们电话。”
“他是不是去旅行了?出戏散心?”
“他出去了会跟我们说一声的。他就是一声不响不见了。”
余有年已经着手穿衣服,他找小乔要了全炁住处地址,在挂断电话前咬著牙对小乔说:“去全炁拍戏的那个湖找一下。”
小乔抽了一口气:“那个湖不在这──你什么意思啊余有年!”
余有年抓起钥匙出门,尽量放缓声音道:“能找就找。别慌,他还没拿奖呢。”
余有年锁好门,听见电话里传来啜泣的声音。
城市里总有几个不夜天的地方,余有年挑的小区就在其中一个不夜天附近,方便他半夜想吃点夜宵喝点小酒。下了楼他正要拦出租车,瞧见一个男人推著摩托车准备载身后的女生离开。余有年快步上前,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火火的钞票,拍到摩托车的转速表盘上。
“兄弟,救个人。”
男人三言两语哄好女生后便载余有年扬长而去。一路上余有年扯著嗓子喊让男人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到他听见男人说头要被吹掉了,他才停止催促。这时他才感受到自己脖子的酸痛,颈部的肌肉得十分用力梗著才不至于被风吹得仰起。
看见红灯余有年说:“罚款我的。”
“操!”男人骂道:“谁他妈还要你钱,我命都凉了!”
余有年催得紧,没来得急戴头盔,下了车才感受到一路吹烈风过来此时脑袋钝痛。
全炁住的地方保安措施相对好些,保安拦下余有年,他说进去找个朋友,约好了的,没说人失联了。保安听他报出住户单位后撑开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
“小全?小全他从来没这么晚约过人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先确认一下,行吧?”
保安大爷看似关心,并没有打听明星私事的意思。余有年赶忙问:“您最近见他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吧,但我没值班的时候他出没出门我就不清楚了。”
余有年不浪费时间,明明四周没人,但还是压低了声音简单说明了全炁失联的情况。保安一听就慌了,从保安室拨去住户的电话的确没人接听。保安赶紧抖著钥匙锁上保案室的门,带余有年直奔全炁的单位。
在等电梯的时候余有年看了看手表,从自己家亡命赶过来花了十分钟,不知道这算是快了还是慢了。
全炁家的门是很普通的木门,没有用时下流行的指纹锁。保安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人开门。同时,余有年在过道上转了转,随即提着从走火通道里找到的灭火器奔到门前,在保安的惊呼之下砸烂门锁。动作快狠准,在惊动其他住户之前,门锁已断头断臂了。
今晚比平日热闹,这头门被砸开,那头刚阖上没几分钟的电梯门又打开。余有年没去看从里面走出来的杨媛和小乔。他迈开长腿直奔屋内,东摸西摸找到了浴室。
浴室的门大开着,像妖怪张开到极致准备吞食的口。余有年纵使做了心理准备,在冲进浴室的那一刻,仍不免被抽了脚筋,差点跪在门口。
常青安静地坐在浴缸里。
小学秋游,余有年曾经去过一个生态教育基地,里面有一个人造林子,假树上站着小鸟的标本,把几个怕鸟的同学给吓哭了。余有年胆子大,凑近去看,那鸟仍像活着,但如果是活着,肯定会拍拍翅膀飞走,不让把残忍当天真的人类靠近。
余有年使死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鸟飞走了,人还在。他快步跑过去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浴缸里的水漫了他一身,内裤湿透了的感觉可不好受,他却丝毫没在意,动作利索地把人搬到房间里,全数褪去那人湿嗒嗒贴在身上的衣服,再用被子裹好。余有年又随便在柜子里翻出一件衣服,缠紧那只淌著血的手。
杨媛和小乔一进门就看见几道身影在眼前刮过,紧跟到睡房里才看见那个找了一晚上的人。
余有年狼狈得很,一边把人抱到怀里一边指挥道:“叫救护车,把房里的空调打高。”
杨媛临危不乱,着手叫车,又把在一旁哆嗦的保安领走。小乔开完空调便退到门口,僵住,不敢上前半步,但眼睛掉着眼泪,伸长脖子看床上的人。她嗫嚅着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忽然看见余有年抬手赏了全炁脑袋一巴掌,完了余有年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一些。小乔只瞧见揍人的一幕,急吼了余有年的名字。
余有年掀了掀眼皮,寒意四射,微启嘴唇凉飕飕道:“他喊冷,不该打吗?”
除了余有年,没有人听见全炁那句被空调马达声盖过的“好冷”。
小乔听明白后跑到客厅哭去了,还是不敢接近半昏迷中的全炁。杨媛跟保安出去交代完事情回来,靠在门框上跟余有年道谢。不知道余有年是不领情还是没听见,头也不抬地给全炁拢了拢被子,又用手去测全炁的体温,自己热得满头汗却没擦。
须臾,余有年仰起脸问:“什么医院?”
“私家的,保密工作不用担心。”
这时余有年才看清杨媛的模样。她估计加班工作到现在,身上还穿着套装,脚上踢著高跟鞋。只是原本得体的套装现在变得东翘起一块,西皱巴巴一团;那双漆皮的高跟鞋被蹭得惨不忍睹。她跟小乔不一样,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床上的全炁,一脸倦容难掩却始终不坐下不休息。
余有年等救护人员来了把人接走,才在全炁的衣柜里找衣服换上。小乔哭得差不多了,杨媛让她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医院照顾全炁,自己先跟车去医院处理手续。保安把余有年和小乔送下楼,一路上忍不住夸全炁懂事善良,可惜了可惜了。
小乔呆呆地站在街边活像不知道回家的路。余有年把人领到24小时便利店门口,进去买了包烟出来,什么话也没说,一根接一根地抽,小乔就在一旁吸二手烟。
“把他经纪人电话给我。”
小乔第一次没跟余有年顶嘴,给完电话又给了微信,公司地址,前台电话,要是她知道董事长的联系方式估计也会一并给了。
“行了行了,你这是在卖儿子吗?”余有年挥手阻挡小乔,又怕烟上的灰掉落烫到人,一时间手不知道怎么摆。
小乔一听,立马找出全炁父母的电话要给余有年输进手机。余有年不愿,小乔立刻急红了眼睛,余有年只好一一照做。
“这事情不用告诉他爸妈吧?”
小乔摇了摇头:“不知道,杨姐没说。”
“那就不告诉吧,他也不是故意的。”
余有年点燃最后一根烟,见小乔困惑地看着他,迤迤然开口:“有个人住在他身体里了,等他把人送走了就好了。”
一根烟要慢慢抽可以抽很久,但快的话只在换两口气之间就燃烧殆尽。余有年把烟蒂蹍灭扔进垃圾桶里。
“他还没拿奖呢,怎么可能舍得走。”
小乔抬头看见余有年没有一丝迟疑和动摇的脸,刚停下没多久的眼泪又奔涌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