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的时候，我贪玩，爱逃课，陆祁安就站在宫墙下等我，手里时常还拿着装好点心的餐盒
江南特有的桃花酥，芙蓉饼，我吃了又吃，却总是吃不够
陆祁安一般会笑着看我，伸手擦去我嘴角的酥屑，一边还问，小殿下，下次还要吗
他爱逗我气恼，说像个炸包的河豚，很可爱，我不信，非要和他吵嘴，吵到最后，他就不说话了，笑的施施然，一派温润的君子风范，徒留我看着他像是碎了星的容貌，倒是先脸红了
打记事起，我就知道陆祁安是我命定的夫婿，我将来必然会嫁给他，生一两个小皇子，或者三四个
世朝世代，皇帝换了好几拨，世家却没怎么变，该做官的还是做官，地方的更是如此，像是全然成了自己的一套体系，与世隔绝
陆祁安虽然也姓陆，可他与我不同，他是南阳王唯一嫡出的世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平阳侯，身份之尊贵可以见的
就是这样一个美少年，他是我门当户对的夫婿，哦，还有一层，我们自幼就是青梅竹马
父皇疼我，断不会把我嫁给不喜欢的人，只是我实在是不争气，第一回见陆祁安就被他那张清贵的小脸迷的神魂颠倒的
母妃直说我糊涂，将来啊，必定是个好色的贵主。我就打趣的回母亲，说什么时候再给我添个弟弟，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起长公主，那时候我想怎么好色就怎么好色，谁又能管得着我呢
母妃刮了刮我的鼻子，说了句，也不害臊，可眼里到了深处，却是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不知道，那时母妃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也曾在床榻上央求父皇，再去纳几房美妾，至少要留下其他的继承人，哪怕不再是和她
父皇喂她喝药，眼神却有些不悦，他对母妃说，好了，容卿，再说我可就真的恼了
母妃只得微微叹了口气，良久，才小声对父皇说
“檀朗，瑶瑶并不是当储君的料
那时我并不懂我为何要当储君，我也从未想当过储君，我深知自己不是父亲那样宽厚巍峨的人，我能想到最远的未来，就是长大了嫁给陆祁安，伴在他身旁，看着他写那一手漂亮的飞白书，里面是为我新填的词
陆祁安在诗词音律极有天赋，他几乎是天生的文豪，我时常痴痴地看他在窗柩旁临帖，他负手而立，像临江仙，微微摆动的广袖，偶尔能看见里面月白色的内里
大周朝以玄色为尊，崇尚华贵端庄之调，女子大多妆容艳丽，男子大多沉稳英气。而陆祁安仿佛永远带着江南水乡的特色，就像茶花开出淡色层叠的贵气，却又雅致清新
我钟爱他月白的底衣，尝尝在无人处半褪下他的外袍，露出透着炙热体温的内里，我就这样坐在他珍视的檀木桌前，双手勾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像小狗一样嗅闻他身上好闻的松香
这时我总能看见陆祁安微动的喉结，像是在隐忍什么难耐的欲望
我忍不住伸手想抚摸一下那个与我完全不同的男性特征，却在快要触到的时候被陆祁安一把抓住
我有些错愕，不解地去看他的眸色，他惯常纵容我的逾越，偶尔还会打趣我堂堂公主竟也学着要调戏良家书生，被我好一阵讨打
可如今他眼里全然是我看不通透的浓墨，像星辰隐去的夜色，无边的漫长
我有些怕了，想伸回我仍被他困在滚烫手掌里的手，陆祁安却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抢先一步反手将我整个手都揽进掌心，与我十指交叠
他的温度缓缓地传入我的手指，手心，手腕，乃至我的心里
他突然低头在我耳间蹭了蹭，我感到更加滚烫的灼烧，似乎马上就要汹涌而出，将我烫的直跳起来
陆祁安另一只手却按住了我的肩，让我不得不沉浸在被松香团团包围的海洋里，好像就要就此沉沦下去
“真想把你吃掉啊，瑶瑶
他在我耳畔轻轻地说，温柔的话语却有种焦躁滚烫的气息洒在我的耳垂，引得我一阵颤栗，只能小声地唤他
“祁安哥哥…祁安哥哥
他微微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按压什么涌动的潮汐，然后缓缓地，直起身，看着我
“瑶瑶很喜欢我，对不对
望着他的脸，我不自觉地点头
“那一定要非我不嫁，对不对
我刚想点头，却猛的反应过来，一下子红了脸，尽管之前在陆祁安靠下来的时候，我的脸就已经红的不能再红
见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陆祁安颇为欣喜的笑了，他紧紧地抱着我，一遍遍地唤我瑶瑶瑶瑶，像是珍宝一般
我难得看见陆祁安如此的笑，他一笑仿佛春天都失了颜色，全粹了水溶在了他的笑里
我将头靠在他的身上，用手细细抚摸他细长手指的肌理，这样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握笔苍劲有力，温文尔雅，是多少深闺女子梦中的理想夫婿呢
想着，我靠在陆祁安的颈间，对他说
“祁安哥哥，我们成婚后，就回南阳吧，我想看你执笔，画我坐在山水间，身后是乌黑的瓦，和天青色落着小雨的天，然后我们就寻一个画舫，喝桂花酒，晚上听着雨，沉沉地睡过去
陆祁安像是得到了什么很郑重的承诺，他抚摸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可是瑶瑶，万一，你要做一名储君呢
我心头微动，不敢回答他，只得把头又埋了下去，做起了缩头乌龟
陆祁安反而抚摸起我的发顶，我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膛里传来，温柔而坚定
“那我就陪着殿下，做殿下身边忠实的臣子，为殿下谏言献策，辅佐殿下开万世太平，可好
我却抬起一双眼睛，看着陆祁安，稚鹿般的，湿润润的
“那祁安哥哥还会不会替我写折子，用飞白书，就像帮我应付先生的作业一样
陆祁安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里又粹上了星光
“好
他答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