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放映室里讨论着剧情,直到你设置的睡觉闹钟响起,才将对话打破。
低头关掉铃声时,你听到他的声音淡淡,“是该回去了,一起吧。”
银辉的月色为墨夜笼上一层白色的轻纱,草坪中的喷泉的水柱如烟花散开起落,偶尔能听见池中几声蛙叫。你们并肩而行,身影被道路两侧的路灯拉长。
“你不像只有十五岁。”他开口。
“你也不像十九岁。”你说,“明明只差几岁,还一脸老成,像长辈一样。”
他怔了怔,转了话题:“法文是自学的?”
又绕回语言了。你笑了笑:“我确实有点天赋。”还未等他追问,你继续道,“曾经看见母亲用这种语言写,感觉发音优雅,书写也好看,就缠着学习了。”你注视着他的表情,缓缓地道,“以前从未见过这种语言,如今才知道是只有贵族能学,许是郁——叔叔教她的吧。”
你想知道他对郁叶再婚的想法,你观察着他的微表情,试图找到线索。
他淡淡一笑,云淡风轻。
似乎并不在意。这让你有些意外。
“关于结局,会有另一种可能么。”他出声,似是在问你,又似在自问。
“是否有,于你又有何区别。”你顿了顿,声音淡淡,“现在的世界,对你也许是最好的。”
他轻笑,“是么,对于我,真的是最好么。”
他的目光很远,仿若看向无边的虚空。
怎么不是最好,你想着。你想不出作为既得利益者,是什么让他会有这种疑问,他这算在叶公好龙么。
“或许在平行世界里存在另一种可能。”你抬头看了看圆月,“也许在另一个世界里,或许有一个更加科学实际的章程,他们将理想铭记,不停探索、攀爬前进,将信仰进行到底,终将世界推向另一种形态。”
“当然你顿了顿,“这只是我的胡乱的设想。”
他侧头看着你,月色下你的目光却是清明肯定。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这部影片,你算是你唯二的观众。”他的嗓音清雅醇厚,“所以对于内容还请你保守秘密。”
“唯二?”你咬唇笑,“是指你和我么,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他唇角亦扬起好看的弧度,很温和,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漠。
别墅的大厅很暗,只有两盏微弱的感应灯亮着。他很绅士地将你送到卧室门口。
“你也早点休息吧,”你推开自己的卧室门,说道,“晚安。”
听见“晚安”时,他的表情变了变,“嗯
回到屋后,你看见了希音一小时前给你发的信息:【我真的好喜欢表情包的功能,你简直是天才!】
【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反馈呢?】你回。
一秒钟后,消息回来:【莘同学,你把我吵醒了知不知道!!!干嘛这么晚才回消息,我都快睡着了】
【对不起嘛…那晚安?】
【这么回事,突然肉麻,你是在对我表白吗?流汗
【额,你在说什么...我就是单纯地说晚安而已】
【你看看拼音wanan,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这是冷笑话么】你感到无语,【什么奇怪的谐音梗。】
【一看你就没有看过《石格娜的春天》,男主对女主表白时用的,这是很出名的,你个文盲,好了,不和你聊了,我明天还要早起练琴呢。请不要回复
确实没看过,你撇了撇嘴,你常同母亲说起晚安这个词语,她的反应就很正常。虽然你确实、好像、似乎、几乎没有和母亲以外的人说过,除了刚才说了两次。你从床上坐起,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了电影名和晚安。
晚安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出现,是在《石格娜的春天》里。
《石格娜的春天》是一部爱情片。
这个世界的爱情片实在太多了,你边想着边看简介。
电影的剧情是讲述了一个叫石格娜姑娘与一个英俊的男孩相恋,可惜家族不同意,于是他们准备私奔。但这个男孩在约定的私奔当日突然失踪,她一开始以为男孩抛弃了她,但后来发现这个世界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人,完全没有了痕迹。她逐渐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她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被设计的,最终她不惜一切代价走出了这个虚拟的世界,不过悲剧的是,男孩在帮助她的过程中去世了。
电影中第一次出现晚安的情景是男孩在私奔前夜给女孩留了一张小纸条:“晚安,我的爱人
第二次出现便是男女主因为任务分别时,男孩又说:“假如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看到后面这句话时你惊呆了,这不是《楚门的世界》里的经典台词么。
你再看了下导演的介绍:柒义光
他的履历:导演,内议院议员,新纪党主席
这是他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电影,在此之后,便进入了内议院。
你皱着眉看着简介,回想起和郁君岐的对话,这……是巧合么。
心血来潮说了句晚安就带出一堆信息。
你看了看柒义光进入内议院后的一些法令措施:推动平民免费教育和基本医疗,完善《劳动法》,以及给予资优生进入高等学府的机会。某种意义上,你的母亲也是法令的受益者。
一个思想先进的、还凑巧写出你前世经典电影台词的平民,是和你一样的穿越者么?他拍这部电影想要说明什么,他知道什么?难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巴黎公社那部片子是不是他拍的,他和郁君岐又是什么关系。
他想做什么?
你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又是宅在别墅里的一天。
你最近像闭关一样常待在自己屋子里。
洛婉推开你的房门,将一盘水果以及牛奶放在你的桌子上。
“你待在房间里的时间太久了,该出去走走的。”她十分关切地说。
“我不是还和郁君岐打网球么。”
郁君岐很忙碌,但你们在别墅碰面的频率变高了些。那晚在影音室的事你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不过偶尔你们也会聊天。比如他会说起自己大学的校区附近有一道很美的海湾。或者在健身室遇见时,会发生类似“打网球么”“一起吧。”的对话。
洛婉剥了一半橘子递给你说:“他不过是偶尔回来,也就那会能看见你在外面。”
“我每天好忙。可不比他们轻松多少。”你说,“服务器快炸了,我不得不优化程序,以前总嫌时间太慢,现在真希望一天有三十六个小时。”
“是那个软件相关的?”
你点了点头。
“管家昨天告诉我,你拜托他在圣纳城的东区为你租了一套不小的屋子。”
“我刚拜托他,他便转达你了。”你叹道,“要是我十六岁就不会这么麻烦了。不过郁叔真大方。”你看过房间的照片,比你想象得好且大。
“你一向有主意。”洛婉温柔地笑道,“不过你租来做什么,快开学了,之后岂不是都空置着。”
“我和朋友把公司的地址变更过去。”你笑道,“那个暂时作为办公室,也作为注册地址。”
“可是现在似乎太早了,你完全可以在大学时再做这些事。”
“不早了,比 MSC晚了一年,” 你遗憾地说,之前因为譬如金钱、渠道的原因,错过了太多时间与机会,“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我想要支撑着走下去,直到走不下去。”你又说,“对了,公司还是照旧注册在妈妈你的名下。”
“好。”
你又说:“只是.....钱的事情。”你叹了口气,“目前我们很需要再次注入资金。但我现在手里的钱简直是杯水车薪——所以得找郁叔赞助一下。”
“你需要多少?我先资助给你。”
你比了个“1”的手势。
“一百万?”洛婉犹豫着开口,“这的确有点多。”
“是有点多。但这不有郁叔了么。”你伸出尾指,“九牛一毛。”
洛婉犹豫。
“妈妈是为何犹豫?”你问。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脸被百叶窗的横格影划分明暗:“我怕开口,因为太轻而易得,时间久了以为是理所当然。”她目光中透出了茫然,“金钱堆砌的城堡太过华丽,我怕进入后才发现,我的自我在里面没有出口。”
此刻,你敏感地察觉出她的状态有些不对。从前的她应该不会担忧自我会轻易迷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钱币铸得再华美,本质也不过是物质交换的衡量单位、媒介。”你认真地说,“我并不认为,接受金钱的帮助意味着就会失去底气。一个人他拥有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有时候想要的东西是通过交换获得的
见她陷入沉思,你继续说:“能困住人的不是金钱,而是思想。思想无相,却可化万相。人生一世,但求自在。”
她自嘲:“唉,没想到重回圣纳城,我竟开始缚手缚脚,画地为牢。”
你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说:“现在四方的信息产业正在逐力,这必会带来新的变革。这对于我是机会,对于郁氏又何尝不是。我希望郁叔赞助,是想邀请他一同参观未来。我现在所做的软件也是商品,它们是有使用价值的,总能找到市场,不过是早或晚、贵或便宜的差别。有公司出了两百万想要收购,但我认为它不该只走到这里便停下。”
她望着你轻笑,目光清明且骄傲:“你准备好资料吧,郁叶他昨天刚去出差,西欧极端组织动乱,形势似乎不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在电话中同他说说投资的事。”
“我会整理出一套方案或者公司后续发展规划书。”
“钱的话,你等下。”洛婉离开房间,一会又进来,递给你一张黑卡,说,“这张卡我一直没用。如果你有急用钱的时候便从中取用吧。”
“谢谢妈妈。”你深深感动。
“对了,再忙呢,也别忘记去宴会?”
“什么宴会?”你一脸茫然。
“果然忘了,”洛婉笑,“周末有一个郁氏家族的宴会,由君岐代替郁叶出席主持,你也得去。”
难怪郁君岐前几天让你周六等他回来。
还以为最近打球后,会有什么奇怪的进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