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礼乐崩坏的时代,如果有人让你依旧相信浊世有佳人,这个人一定是齐薛。因气度太过沉静常让人错觉她是仕女图踏出来的小姐,行走有如切着诗的韵脚。在江湖漫谈里,齐薛的气度常常被列入行止卷首。
在红衰翠减的中原青楼,如果有人让你依旧相信二十四桥外的扬州风流,这个地方一定是万花楼。
齐薛就是万花楼的主人。
同时也是慕容采的朋友。
歌台上剑舞如回波之青莲,踩着歌拍的少年人在楼主面前不敢出一点差错,但又要保持微笑,虽然失了《短歌行》的高昂,但那种不苟的姿态,和少年独有的清瘦,在耀眼灯光下送出的剑影美如朝露。
帘子外两排是乐师,虽露面不多,但可想都是干净而美貌的男子。
这些都是被精挑细选过的人,哪怕不露面,但若一一看过,都称得上一颦一笑情态万千的美男子。此时他们虽专心自己的乐舞,心里却都在期盼能被慕容采挑中——那可是世女殿下啊。
而此时慕容采正烦着长公主的话,哪有心思想那许多。
她轻佻靠在坐垫上,看着帘里绰绰约约漏出的一抹红,是位朱衣琴师,在一众美色如海中,挺得清直的脊背,无端让人想起修竹,十分想要…轻轻折断。
慕容采仔细定睛一看,长得竟真是不错,
“好漂亮的男人。”
歌舞依旧,琴声却恍然停了。
齐薛随着慕容采的目光,轻轻颔首肯定,“你眼光没跟着你师傅跑偏。”
慕容采的师傅,柳无尘。
目下无人,杀人如尘。
曾于某一年割下红楼四大公子和江南七怪的手臂,理由是见不惯面目庸常之粪。以至于当时不少行走江湖的男少侠都用面纱面具遮盖住面容。
“脱了衣服给世女看看。”齐薛下令。
众人一一退下,青年挑帘走上歌台。
他很高,黄金台,琉璃灯,把十分的朱颜玉貌照耀得更加明烈,面容光艳,乌眉斜挑,对台下轻轻呵唇一笑,那份幽幽的冷就去掉了,剩下的是烟行媚视的媚。
冷朱色长衫轻轻褪下,清瘦就一分分脱掉,剩下的里衣镂出青年修长的线条、紧实的腹部。他轻甩头发,几根发带怎么束得住黑发如瀑,有几根发丝粘在唇上,那青年拿开,准备再脱,却听得齐薛急着叫停,“脱了上衣就好,不要脱得太干净,失之趣味。”
慕容采微微挑眉,轻轻摇晃空了的酒杯。。
齐薛解挺直脊背,强调解释,“他怎么样?记得你的喜好。男子之物,大庭广众露眼总归是污晦。”
慕容采扫了台上裸露上身的青年一眼,腰细腹硕,线条匀称。
她轻轻移眼,“酒没了。”
齐薛便给她斟了一杯,“这个我用过了。”
慕容采一饮而尽,“你就爱玩这些把戏吧
慕容采回到房间时,便见到有人坐在梳妆台,背对着门口,乌木一样的发倾斜,身是身,腰是腰。
但是,慕容采没有靠近。“小姐在此处干什么?”
那人转过头来,是刚刚在台上的琴师的模样,但多了几分富贵养出来的玉润气象,眉眼就少了些销骨的艳,一分骨相差错,把本就美貌的面相变得更加绝世。
她开口,确实是个女子声音,素手拈住两颊的发须,一笑,“齐楼主还想来考你,看来是考不过你啦。”说着起身就要走,却被慕容采拉住手,“你——”拉长了的语调,却不显得轻浮,反而把她身上那份不驯减轻了些,“看来你们一定是万花楼最出名的颐氏双姝。她看上你哥哥,让你过来,是要给我赔罪的。你可别想一走了之”
颐梦无来由不敢看她,微微别过脸,想到面前人的那些传闻,做世女时纵马御街,当众斗殴。做责天剑时横走江湖,随心杀人。这样一个人,居然就立在自己面前时,站得这样近。
“你记得,不是,你知道我吗?”这就是英雌气概吗?
为什么口舌会笨了下来?
慕容采笑了一下说,“西昆仑的人知道你在这里,肯定都气死了。”
慕容采握着她的手臂,看着圆润,拿在手里瘦得让人可怜。就把人抵向桌边,手却是护着她的腰的,一时只有衣衫的摩擦,什么都静下来。
“本来不想这样的。”慕容采说。“但是圣女太好看了,就想逗一逗。”
“我不是什么圣女。”颐梦面颊微烫,完全没有身份被拆穿的慌张。
门外传来疾烈的敲门声,砰的一声闯入杨乌和后面小厮的叫喊声。好不懂事的人。
慕容采舔了口后槽牙,就松了手。只留下句,“颐姑娘,你太瘦了。”
慕容采没有回头,错过颐梦注视的目光:什么,这就是江湖上最高傲的剑吗,这就是尊贵的世女殿下吗,原来她是这个样子,原来是这个样子。
颐梦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并未察觉那是多么强烈的占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