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秋时节,风和清远。颍川有西流者,知是暑渐退将寒时。
袁基颍川私宅中,青疏碧翠的竹林与风舞,连带着日光从林隙中散落成旋悦的光点,纤细轻盈的叶片沙沙作响,无不宣告着此地的幽静。
天高云淡,暑气消散,是极好的天气。四下暮合,昏色渐起,许是汤池的缘故,氤氲的水汽如细丝,烟烟袅袅地攀爬上门扉。
几颗丹桂早发,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暗暗绽蕊,若有若无的桂气如时下兴起的玉带钩,需扣拢的却不是玉带。
“咔吱
钥匙转动的声音打破了昏沉的溶溶月色。
闻声,院内执茶碗的人仍淡然抿茶,黄亮透碧,鲜醇回甜。
“又见面了,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
“在颍川有些公务,又想着你这清静,便又来叨扰几日。”
广陵王接过袁基递过来的茶点,和上次的云雾茶不同,却也尝得出香甜细嫩醇厚。她将茶碗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茶水,上成佳色,似是贡品。
“这是……蒙顶黄芽?”
“管家前些日子拿来的,还有些织物和南珠,想着过几天邀殿下赏玩,殿下就来了。”
广陵王继续抿着茶水,醇香在口齿中漫散,细腻香甜。袁氏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
“近日的公务都处理完毕,如此我可要好好赏玩,太仆送我的东西,不是最好的我可不收。”
袁基送她的东西,岂止能用一个好字来评价,端是风雅无双。
“谈不上最好,只是些寻常织物,不过有几匹较为精巧,看到就想起了殿下,便让人裁剪了做些衣裳,想赠与殿下。”
前些日子,广陵王在街上偶然遇到袁府管家采购丝绸,暑后丝质为佳,袁基爱洁,素来有备白丝绸的惯例,想来是多备了的缘故。
“除了织物,还有些合浦的南珠,大如鸽蛋,倒是不常见,另有一些小的,都已串起或制成珠花,备殿下试戴。”
袁基将茶碗归放在案中,起身引路。
“换洗衣物已备好,殿下,现在可要汤沐?”
连日处理公务,广陵王已是精-疲-力-竭,本就是想来此处泡泡温泉,吹吹晚风,袁基的私宅甚好,清静幽深。遇到袁基则是意外之喜。
温泉处早已有仆人备好干净的衣物,和袁府的不同,颍川居所地下有热水,是天然温泉。
四周植被密布,望眼皆是绿意婆娑,是自然形成的遮幕。因此,周围没有摆屏风,泉水边一览无余。
广陵王转头四顾,解外衣的手逐渐迟缓。
“殿下无需担心,尽兴即可,不会有人来打搅。”
广陵王闻声看他,入目是白的发亮的丝绸中衣,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中衣很好的概括了他的身形,很容易就窥见内里的肌体。
又不是没见过。
前半个时辰,正是霓霞满天,红粉烧云,好不热闹。此刻月色朦胧,天光归于平静,而霞色却转移到广陵王的脸上、耳垂。当真是旖旎风光。
“原是殿下的衣带缠结了,不要紧,我会帮殿下。”
方才只顾着四周,没注意看,衣带倒是团成团了。到也不是什么死结。
扑面而来一股桂花香,又夹杂些许木香,今日袁基似乎用的是木樨香。温热的气息轻抚过头顶,竟是比身后温泉的水汽更烫。
广陵王一时不察,回过神身上已然多了一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翻飞,轻易就把本就不难解的衣带松开。
外衣被叠好安置在案上,和袁基的靠在一起。彼此的衣物整齐摆放,又和谐地相贴。
“殿下今日好似格外疲惫,这些小事便允代劳吧。”
泉水轻晃,沾了水的中衣非但没有贴在身躯上,反而因灌进的水随之晃动,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
热意席卷,广陵王吐-出一口浊气,觉得浑身轻松。热暑将将过,四周仍有不少虫鸣低唱。微风带来丝丝凉意,抚平了躁意,水拍打着玉石壁,发出富有规律的轻响,一声一声,拍在心头。
一时相顾无言。
这是广陵王第三次盯着袁基看,只见他闭目不动,纤长的睫毛轻轻覆在下眼睑,泛着月光。皮肤较日常稍红,有汗珠从鬓角滚落,顺着下颌滑入衣领,再向下,就不见了。
“殿下,有话要讲?”
眼前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浅色的眸中水光潋滟。
“太仆今日怎么不怕流水将我冲走?”
“殿下,会走吗?”
若志怪杂文中的精怪化为人形,必定是眼前人的模样,很少有人有这么一双蛊惑他人的眼,让人想溺亡其中,为他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
“太仆会让我走吗?”
“殿下来了,自然不会走。”
广陵王不语,凉风还是抵不过水汽,带着温热气息伺机延缠的水汽,虽不至人昏昏欲睡,也足以迟缓人的思绪。
“殿下公务繁忙,日理万机,合该松缓一番。若因我的缘故,添增劳累,是我不愿看到的。”
听得耳畔低语,广陵王也收起来其他心思,专心享受温泉。水声仍是一波晃一波,渐渐的,慢慢合上了眼。
“夜里风大,殿 该当心着凉。时辰差不多了,去屋里睡吧。”
感觉到有人环住自己的腰,隔着层层湿布料,仍能感觉到精壮的手臂,广陵王顺势圈抱他的脖颈。
离水那刻,湿衣受重力束缚,紧紧贴在曼妙的身躯上,先前的微风终于在此刻占了上风,凉意攀爬,瞌睡跑了一半,广陵王把袁基抱的更紧了。
只有两人贴合处,如既往温热。广陵王觉得,甚至可以称得上滚烫。
“殿下松松,将湿衣脱去,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再换上干净衣物,便不冷了。”
广陵王闻言手未松,只是稍稍拉开一段距离,侧过半个身子,将半边脸贴在袁基脖颈锁骨处,静待他动手。
袁基一手揽着广陵王的腰,借力给她防止她滑落,另一只手仔细解下湿衣。
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起了密集的小疙瘩,广陵王寻着方才的记忆想贴上热源,不料触碰到的仍是大片湿冷。
她抬头,未说什么,却满脸嗔怪。似在控诉太仆衣裳冷,控诉她所寻找无迹的热源。
“殿下莫急。”
袁基单手轻轻捧着她的脸,拇指擦去她嘴上因触碰湿衣粘上的水痕。然后拿起案中的巾帕,一点一点将她擦干。
动作轻而缓,柔而细。
广陵王想起了方才那只茶碗,也是被握在袁基手里仔细擦拭,甚至连手主人的表情也相似,专注而柔情,窥不到一丝杂念。
她突然有些不满,想在这张脸上,看到一些别样的情绪。
她伸手抓住握着帕子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袁基愣了一下,浅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将目光转向她,仍是一番不谙声色的模样。
“殿下莫急,很快便好,若不仔细擦干,水汽傍身,恐惹风寒。”
似是怕广陵王受风,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用外袍将怀中婀娜裹好。自己脱了湿衣,就着方才用过的巾帕将自己擦干。
宽大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袁基身上,他将广陵王横抱在身前,将干净的亵衣放在她的腿腹上,又细心得将她裹好。
可是外袍的长度哪里够裹好每一寸玉肌,一截莹白的小腿还是露出来了,随着步子一晃一晃的,宛若身后的泉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