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确认易谨温已经走远了,沙棠才终于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放纵自己的身体顺着桌沿自然滑落,直直的跪在木地板上,身后的伤肆意叫嚣着痛,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
她于情于理都应当感谢易大小姐心血来潮,用一通电话唤走自家位高权重的二哥深夜去兼任司机,让这场惩罚游戏得以提前收场。但她心里却还是不自觉生出些涩意,有人可以无条件的让自己依赖是她多少年来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那晚听着门外酩酊大醉的男人闹出的动静,又生怕打给前台或剧组会惹出许多事端,她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抱膝紧紧缩成一团,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翻看手机中长长的通讯录,本能的试图寻找一个可信赖可依靠的人帮帮她,但直到天亮也没勇气拨出其中任何一个号码。没有一个人是她有资格深夜致电打扰的,也没有一个人是她真正可以放肆依靠的,她只配趁着夜色的掩盖,自己默默吞咽下所有恐惧与煎熬,祈祷着一切赶快过去。即使白天到了拍摄现场,她甚至还是如往常一般与赵祁搭档对戏,硬是没表露出半分的异常。
被称赞的乖顺、通透、知分寸、善于迎合,不过是因为她没资格逾矩半分,她的身后空无一人。踏错了半步、疏漏了一点,于他人或许不足挂齿,忍一时便风平浪静,于她轻则招致责骂嘲讽、皮肉之苦,重则换角停工、断了收入与前途。不过是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只能借这一副模样自己护着自己。她羡慕易瑾琅含着金汤勺出生,不用为物质发愁;更羡慕的却是她有那么多家人可以随时依赖与无条件信任。
自己的父亲嗜赌成性,早先欠下大额赌债后,便躲了出去,长时间杳无音讯、不知生死,抛下家中老小去面对无休止的骚扰,承担那利滚利几辈子还不清的赌债。母亲在失望透顶后,选择逃离了不幸的婚姻,并很快又觅得良人组建了新家庭。而她则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先是在各亲戚家中辗转借宿,作为一个白吃白喝白住的累赘,她自觉的吞下了所有白眼和冷嘲热讽,也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用这张乖巧的脸和懂事的性格去讨得别人欢心。即使后来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住在一起,她也很清楚自己在只是个外人,而非像弟弟妹妹那样。她尽量安安静静的躲在阴影里,想方设法婉转躲开继父一次次令人不适的亲近,远远看着自己最亲密、最想依靠的妈妈承欢膝下的美满场景。只是偶尔夜深梦到幼时父母曾一起陪着自己在公园中嬉戏时,心中还是不免荡起几波涟漪。
直到她偶然有机会出道,又撞了大运遇到老板花大价钱力捧,短短数日便有了一些颇为可观的收入,才感受到了久违的重视与关爱,虽然外人看着刻意又虚伪到了极点,但她却还是不自觉沉迷其中、甘之如饴,拼了命的赚钱满足父母双方的各项物质需求,甚至试图以一己之力帮久未联系的父亲承担远非她能够承受的庞大数额的赌债,只为了一句“真是爸爸的好女儿”“爸爸最爱你了”般简单敷衍的称赞。出道至今,为了赚钱她日夜连轴转,可实际上,她自己却几乎身无分文。
“疼...真的好疼...我也好疼好疼的...”断断续续的抽泣中掺杂着小声的呻吟,带着些小孩子般的娇气与委屈。没有人在意她有多惧怕痛楚,既没有资格拒绝,便只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