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冲她点了点头,还没入座,红白玫瑰中的那朵红玫瑰就起身替男人拉开了主座前那张座椅。
男人一眼没看她,也没看右侧那朵白玫瑰,例行公事似的问了角落里那俩保姆几句话,就转头看去看纯兮。
“最近干什么呢?”
“唔~就是逛逛展啦、看看秀啦、认识认识新朋友啦
“别扯,你知道我问什么。”
“哎呀~”
纯兮拖长了尾音,右手撑回下巴上,娇嗔的看男人一眼:“哥~这个男人可有意思了,上次带我跑赛车还拿了第一呢。”
男人剑眉皱了起来,家中长辈似的,“你是真不怕死?敢和那些不要命的玩儿?”
“比不要命谁比得过你啊,你以前哪止玩儿个赛车……”纯兮小声嘟囔着。
“什么?”
“哎呀~知道啦。”
接着纯兮就拿起侍应生放在手边的大半杯红酒,起身走到男人面前,“不说我啦,今天是来祝贺哥哥的,恭喜哥哥又添了两个小宝贝。”
话落,仰头就打算把那杯中酒饮尽,男人见状直接摁住杯口,“行了,意思意思就好,等会儿不是还要和你那朋友去玩儿?”男人看了我一眼。
我忙起身拉着她回座,“对啊,别喝多了。”
纯兮不服气地看男人一眼,替自己理论:“才不会,我酒量很好的!”
男人听后笑了,“你那半杯倒的酒量,叫好?”
这时低着头摆弄了半天手机的林陆东抬起头,也说了句:“就是,以前那会儿,哪回你醉了,不是大哥给送回去的?”顿了顿又笑起来“次次都黏着大哥不肯撒手,还以为喝了多少,结果一问,大哥说你就碰了半杯。”说着林陆东就拿起手边酒杯比划。
纯兮听了佯怒“好哇,你们都看我笑话呢!”
俩男人不置可否的相视一笑。
我没忍住去看男人身旁一左一右的那两朵玫瑰,俩人是真够淡定。
男人打落座到现在没给过一个眼神,她俩也就全程静静的跟那儿坐着。
没多久菜上来了,我扫一眼道道精美的天价菜,没半点胃口,便借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靠在走廊尽头的单向玻璃上,看着高楼下亮起的路灯和往来飞驰的汽车,我推开扇窗户点了根烟,正对着那望不到尽头的黑夜吐出个烟圈,就见玻璃窗上映出个人影。
我没回头,继续抽。
“没胃口?”来人从身后伸长了手拿过我唇边的烟,往自己嘴里送。
“有抽二手烟的癖好?”我转身扫了眼那林陆东。
这人是真痞。
发胶抓了个三七开背头,鬓角那块儿剃了三道杠。手臂上的纹身一路从身上那件半袖T恤延伸至腕口;脖子上和那衔着烟的食指中指上都戴着同款高街首饰。
刚坐着看不出来,现在跟眼前站着才发现,这人得比他那大哥还高点儿。
我一米七的身高再踩着脚下10厘米的细跟去看他,仰起脑袋也只能看到这人带着青茬的下巴。
“里头坐不下去?”
他上半身虚靠在墙上,抻直了腿歪头抽着烟看我,没等我应声,笑着把烟掐了。
“出去喝几杯?”
我还是没说话,这人正要上前,高跟鞋的哒哒声就近了。
“哎呀,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呢?”
纯兮来了。
她走到我俩跟前,看一眼林陆东,再看一眼我,什么都没问,直接过来挽住我的手。
“是不是觉得无聊啦?那走吧。”
啊?这就走了?
“那里面?”
“不用管他们啦,”纯兮不好意思的笑笑,“本来叫你来是想着给你拓宽点人脉,我这次也是自作主张,都忘了你是什么性子了。”
接着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怪我,和那些人待久了,都习惯了。”
她手又指了指眼前的宴会厅,“这局也就是拿我哥那对新添的baby打个幌子,其实都是来搭关系谈生意的,里头一半人都不知道那对婴儿是男是女呢。”
“那你哥?”
“他也就来露个面,走个过场就回去了。”
那……那两朵玫瑰呢?那三朵小花蕊呢?
纯兮说完就牵着我往电梯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问,“要不要叫上二哥?”
我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意见。
“都行。”
于是便和林陆东一起乘着电梯下楼了。
走出旋转门,我看着那金柱前立着的两只狮子,都觉得比刚才可爱了不少。
没等走到酒店前的喷水池那儿,加长林肯就开了过来。
纯兮和我依次上座,林陆东也挨着我上了车。
这回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那黑金内饰和面前的小吧台了。一路上我就夹在中间这么不尴不尬地坐着,也没问去哪。等车停了,握成拳的手也松了,翻过来一看,手心渗满了汗。
下了车才知道来的是一会员制的会所。
知道这地儿倒不是因为来过,是会所门口那标志性的牌子在本市的娱乐论坛里出现过太多次,说是达官贵人们的幽会秘境。大小八卦看多了就眼熟了。
我和纯兮走前边,林陆东走后边。离门口没几步的时候,纯兮接到一电话,便往旁边走。这时候身侧递过来张纸巾,转头一看,是林陆东。
“擦擦手?”
我曲起手指碰了碰手心,还湿着,也不矫情,接过那张纸。
“谢了。”
面前男人看着我,又笑了:“你挺有意思的。”
“谢谢。”
就当他在夸我吧。
林陆东大概是没料到这回答,笑得更欢了,那宽肩一耸一耸的。
我没在意,转头去看纯兮那通电话打完没,正好,她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继续往前走,会所门口站在柜台后的帅气小哥抬头往我们这儿看了一眼就推门走了出来,走到林陆东跟前叫了声东哥,然后领着我们往里走。
走到最里间的包厢前,那人推开厢门冲我们鞠了个躬就走了。
我看了眼这包厢内部的装饰格局,很想问问小纯兮之前是怎么做到跟着我去那震耳欲聋的小酒吧不开卡座窝吧台上喝着那几十元一瓶的银子弹还面不改色的。
面前这包厢,简直就是被名酒包围。
沙发吧台对面那酒窖里头,见过的没见过的,红的白的紫的黄的,什么酒都有。哦对,就是没我喝的那便宜银子弹也没我喝的那劣质伏特加。
“有喜欢的吗?看上了就开。”林陆东问的纯兮,看的是我。
开?开什么?开那轩尼诗李察还是开那路易十三?
正望着那酒窖寻思着找出一我能喝的,纯兮就出声了,“二哥,这里有自然酒吗?”
“自然酒?”林陆东挑了挑眉,意外地看我一眼。
“等着。”
意外的不止他。
我从没和纯兮说过爱喝自然酒,平常和她见面的地儿不是廉价氛围小酒馆就是大众夜店小酒吧。
“上回去你家的时候看见橱柜上摆了一排自然酒。”她一句话为我解了惑。
林陆东出包厢没几分钟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女人。
女人很美,怎么说呢,美得很直接,很凶猛。就那种你走大街上看见会寻思今天是不是过年了,能让我看见这么一大美女的美;但也是那种给你10个胆子你也不敢上去搭讪的美,不是女人看着凶,是自己不够格。
女人身后跟着一队人,人人手里都捧着瓶酒。
年份、产地、风味、香气,我愣愣地看着女人走到我跟前,拉着我的手语气温柔地一一介绍完就利索地带着那队人出去了,留下吧台上十几瓶纯兮问来的自然酒。
介绍到一半,林陆东说女人是这儿的经理,有疑问就问她。
我看一眼女人穿着长裙的摇曳身姿,心说不止吧。身侧纯兮跟能读心似的,凑我耳边告诉我这女人跟过她哥一段时间。
哦,难怪了。
那女人走了没多久,林陆东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说过来了几个朋友,得过去打个招呼,让我们先玩儿着。说完就推门走了。
他一走,我这挺直的腰板也塌了。
转头便见纯兮悠悠起身,走到吧台前左挑右拣一番后拿着瓶画着可爱小人的酒和俩高脚杯回来了。
诺大包厢里就剩我和她挨坐在一块儿。
我俩都没说话,她专心开酒,我靠在沙发上看她动作娴熟地拧开瓶塞。
从她手里接过正往上冒气泡的半杯酒,送唇边抿了一口,心情便没来由放松下来。
又静了几分钟,她开口了。
“来的路上和你说到高二那年夏末对吧。”
故事终于续上了。
“那天我去他家,想跟他说:哥,我喜欢你,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女孩对男孩的喜欢。”她边说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平时去他家,他要么在楼下大厅要么在楼上书房。但那天过去,两处都见不到人。我就去推他的卧室门,开门进去,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纯兮顿了顿,说,“浑身赤裸的女孩。我当时被吓傻了,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我哥就光着上半身从房间里的浴室出来了。”
我是真没想到故事会是这么个走向,看了眼嘴角还噙着笑的纯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也不需要我反应,喝下口酒,继续,“我哥当时看见我也挺淡定的,走到床边穿上上衣,就叫那女孩走。那时候我反应过来了,关上卧室门跑到一楼沙发上等着。没几分钟,那女孩就穿好衣服下来了,她没看我,直接出了大门。这时候我哥也下来了,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我什么事。我说没什么,就是暑假作业最后那道大题不会做,我哥就把我拎进书房给我讲了一下午题。那以后,我就没敢进他卧室了,也不敢说我喜欢他了。”
她说完后我俩都静了下来。
“那…那女孩
“那女孩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纯兮涂了嫩色指甲油的食指轻抚着酒杯的外延,“我哥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承诺和身份。今天那两姐妹虽然给我哥生了孩子,但也只能得到每月月头汇到卡里的那笔钱和养着孩子的那套房,不会有更多的了。”
我吸了口气,问“其实你今天带我去那儿不只是想帮我拓宽人脉,对吧?”
她没否认,“对,我带你去是因为我做不到一个人面对我哥,面对他身边的女人,面对他多出来的孩子。我没有办法再数十年如一日的在他面前扮演一个喜欢用撒娇闯祸博取关注的妹妹。我知道,他是真的把我当亲妹妹宠,把我当亲妹妹教,但我从没把他当过我哥。我既爱他又恨他,我可怜那些女人又嫉妒那些女人,庆幸自己不是她们又痛恨自己无法成为她们。”
我叹口气,起身替她拭去眼角清泪。
“但你就是放不下他。”
纯兮听了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流出泪,“我知道他是渣男,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从小保护我的是他,关心我的是他,就连第一次来例假给我买卫生巾的也是他,我能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我把纸巾递给她便不说话了,转身倒了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这时候,纯兮电话又响了,她擦掉眼泪接起来,对着那头说了句好。
我问她什么事,她说她要先走了,她新交的男朋友来找她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她又笑起来,大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她说:“你看,我一直都有在放过自己的。”
我回了她一个笑,我说:好,你会的。
纯兮前脚补完妆出去,林陆东后脚就进来了。
他看我一个人坐沙发上喝酒,就指了指角落里的台球桌问我打不打,我扫一眼说不会。他又问我想不想学,我说不想。他就走近一步,站在我面前停下,低头,对上我眼睛,问:“那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我和他对视几秒,笑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