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你怎么了?”阿芙匆匆跑来,扶住他。
“我没事”,张昊看清来人后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却见蒙面人躺过的角落有一玉块,他艰难地伸手捡起。
“这是哪来的?”二人行至月光照亮处,看清了玉块竟是一个断掉的貔貅头。
“刚刚那个蒙面人落下的,我在方族长书房见过这个摆件,想是那贼人后我一步偷走了。”张昊盯着貔貅颈部断裂处的半个寿字,与方族长的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那这定是他近几年收的寿礼。”阿芙道,“这个种水的翡翠是他们村近几年才采的,跟我今日在集市买的一样,你看。”
张昊这才注意到她的耳边挂着两个玉坠,月色的掩映下,在她粉白的侧颈上投出微微摇曳的碧蓝幽光,衬得她肤白胜雪。
“你也喜欢这翡翠?集市上可多了,明日一起去看看?”阿芙见张昊看傻了眼,对自己的眼光甚有信心,准备明日再去买几样。
“原来如此……方族长的玉雕里确有两件偏蓝,与其他区别明显。”张昊眨眨眼,回过神来。
“先回去吧,趁天还没亮让白大夫给你用药处理一下伤口。”
白芥子看到张昊的伤口脸色极差,给他上药包扎也没手软,张昊咬着下唇不敢叫出声,憋得脸都红了,阿芙站在一旁,盯着他解开上衣后露出的半边身子,宽肩蜂腰,臂膀结实匀称,腹肌沟壑分明,加上他此刻的表情,阿芙脑海里浮现出把他当宠物逗弄的画面。
“刀很普通,江湖客人手一把。“白芥子拿起他们捡回来的刀,抚摸着刀柄端口的刻字,“村里确实没有‘于’姓人家,有可能是来进货的药商。”
“这人莫非与孙孚儿子有关?”阿芙猜测道。
“不知道,但是他的身手比那晚的黑影差多了,而且周身气息明显不一样。但是他方才是真想杀了我,盗窃事不比人命,如此行窃也太过鲁莽张昊疑惑道,“此人不知与方家有何关联,若是杀害方族长的凶手又何不于行刺当晚行窃,非要等到现在
“行了!别瞎想了,赶紧休息,天都快亮了!”白芥子瞪了张昊一眼,“这几日你的修习不能断,方家发现被盗后会严查,你捡了这些东西,若被怀疑必成替死鬼。”
阿芙回房后等了一炷香,便悄悄出门往山林而去。今夜子时,她收到蒲公英的报信,昨晚的山头果真有法阵启动,便要去看,哪想路上碰上张昊遇险耽误了时辰,不知还赶不赶得上。
她飞上山顶,未见异常,想来是错过了,琢磨了半天,也还是没有看出山头是什么法阵,再环顾四周,她心下了然,这个阵必定比先前想象的要大,这个山头仅包含一部分,而这环村的山,甚至整个村都有可能在法阵之内。
思忖片刻,她双手捏诀,山顶的蒲公英带着结界迅速分裂,须臾之间已均匀地落满了整个村庄,悄无声息地扎进泥土里。安排好后,天色已亮,她急着赶回孙宅,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白芥子看着远去的红衣女子,基本断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年少时在昆仑山修道,将受点化成仙之际,误入禁卷阁,阁内高墙环挂着万千仙人绘卷,他沿着螺旋梯拾阶而上,如痴如醉,心向往之,不知不觉间停留在了一幅画像前。画里的女子容姿端丽,纤腰袅袅,火红的花裙衣袂翩翩,香腮飞红霞,巧笑含春意,无意间已摄人心魄。他看向女子双眼,顾盼流转间越陷越深,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眨了眨眼,眼神愈发清澈,似要直穿心底,他如梦初醒,汗如雨下,慌忙逃出了禁卷阁。莺夙仙子照出了他的心,自进入那扇门起,他的欲望和野心就从心底被唤醒,而成仙者必先断欲念,他终究是不够,那日后,他便独自闭关修行。过了几年,他醒悟出关,随祖师再次踏入禁卷阁。
“过两日九重天点化礼过后你便能成仙,可先熟悉众仙家。”祖师带着他登至阁顶,“如何?有何念想?”
白芥子摇了摇头道,“弟子想下山。”
“哦?这便是你悟出的道?”
“无欲亦无苦,人心亦仙灵。”白芥子神色淡然。
“甚好,甚好。”祖师微微颔首,“你可在这阁中挑选一物,带下山去。”
白芥子下山后游历山川河海,隐姓埋名,默默行医,结交了一众乐善好施之友,方族长便是之一,彼时方家及家臣南迁,白芥子为方家选了一块天地滋孕的福地,藏于林中,远离尘嚣,种植草药即可生活富足,人丁日渐兴旺,聚集成村。方族长也执意给白芥子留一处住宅,供他游历途中歇息。近两年,白芥子年过八旬,气力大不如从前,便在村里常住。
自他回村以来,便总能感觉村里时有异样邪气,村里各家营生越来越好,互相之间关系愈发微妙,他这个外人自然也被处处提防,他空闲时就去山里驱赶妖魔,但这股邪气却仍笼罩着整个村子,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这几日,好友身死,神草失踪,盗窃频频,压不住的阴谋似雨后春笋,苦恼之际,莺夙仙子却找上门来,还带着一个傻小子。
江湖传说,莺夙仙子乃大恶神,常在人间抢夺奇珍异宝,此番怕是盯上了赤脉火芝,白芥子觉得若由她来寻赤脉火芝,解开这阴郁邪气,也未尝不可,便半推半就留下二人。意料之外的是,这傻小子天赋异禀,不知莺夙仙子有何打算,他自觉定要担起师责,引其上正途,莫要被仙子利用为祸人间。
张昊伤了手臂,又害怕方宅抓贼,便老老实实地白天修习,晚上睡觉,过了三日,无事发生,方宅竟也没有动作,平静得诡异。阿芙一直在等蒲公英报信,这几日法阵却再没启动过,而蓝蝶也再没出现过,不知尧城现在什么情况。
二人坐在院子台阶上,愁眉苦脸,各怀心事。
“你小子都休息多久了!学会偷懒了?”白芥子踱步到两人身后。
“师傅!”张昊吓得站了起来,“我,我马上就去练。”
“罢了。”白芥子看向他受伤的手,“今晚方知年长老要来商议找回神草之事,其他的长老也在,孙孚让我们也去,你下午就休息吧。”
“孙孚儿子找到了?”
“没有,许是有人等不及了。”白芥子若有所思道。
二人用过午膳,觉得闲坐无聊,便一起去外面走走。两人走了不远,便发现有人跟着他们,索性二人分头而行,将跟踪者堵在巷子里,张昊踢落对方帏帽,来人竟是孙梦花。
“孙二小姐这是干什么?”阿芙问道。
“我,我,我也想查方爷爷死因!”孙梦花低着头说,“我知道你们在查,那晚他受伤回来,白大夫还给他包扎,我都听见了。”
阿芙看她看向张昊时眼神闪躲,面色绯红,心道这孙二小姐大半夜敢往男人院子里跑,也是新鲜。
“这恐怕太危险了。”张昊措手不及,看向阿芙。
“这样吧,我们若白日出来便叫上你,你是本地人,我们若找到什么线索也告知你,若有疑问你要为我们解惑,可好?”阿芙道。
“好!可以的!”孙梦花立马眉开眼笑。
三人边走边商量去哪查,阿芙路过玉饰店,忍不住又买了几只翡翠镯子。张昊觉得还是得从那晚的蒙面人入手,白芥子说可能是药商,那便要住店,村里就两家客栈,不如就找店主问问。
他们先去了日前被人绑的那家店,店主还记得他们,很认真地思考了他们的问题,还让他们看了店簿,没有“于”姓之人,住店药商也没有什么异样。
这边无果,他们又立马去了集市尽头的客栈,这家店的店主很不耐烦,不管问啥都说没有,眼看就要碰壁,阿芙拿出一个翡翠镯子塞进老板娘怀里,老板娘便拿出店簿,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店里的住客,细致到住客们每天出了几趟门,喝了几斤酒,洗了几次澡。
老板娘不知不觉已经讲了一个多时辰,三人越听越困,不禁感慨道这老板娘开客栈真是屈才。孙梦花已经趴案上睡着了,阿芙的仙身没有睡觉需求,此刻却恨自己不是凡人,老板娘边说还要他们用表情回应,阿芙心烦得很,索性靠在张昊肩上装睡,张昊怕她枕得不舒服,便扶着她的头躺到自己腿上,阿芙觉得他的腿和肚子都硬邦邦的,就时不时扭一扭找舒服位置
“还有什么来着,让我想想”老板娘前后翻动着店簿,“哦对,这个饭量大的住客前两天走了,窗下晾着条手绢还没拿呢,这女儿家半个月没洗澡帕子还香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香粉。”
“等等,您还记得她的长相身形吗?”张昊作为唯一清醒的人,勉力让自己不放过蛛丝马迹。
“这个不知道,她一直都带着这种帏帽出门。平时也是递个条子点菜,让我们送房门口。”老板娘指了指孙梦花的帽子。
“那她可有回来寻这手绢?”
“没有,估计事办完了回去了吧。”
“她可还留了别的东西?可以给我们看看吗?”阿芙撑着张昊的腿坐起来道。
“那应该没有。”老板娘起身去柜子里翻找,拿出一块帕子,“就这。”
这块手绢绣着两只山羊,一大一小,相互偎依,做工谈不上精致,更像是一个手不太巧的姑娘自己绣的。阿芙指着山羊问道,“你们村的店有卖这个图案的吗?”
“没有,谁买羊啊,人家都买龙啊凤啊的,成对的也是鸳鸯和鱼,哪有绣一对羊的。”老板娘嫌弃道。
“多谢了,天色不早,我们先走了。”阿芙给张昊使了个眼色,拿起手绢,拉着孙梦花就往外走。
“这就走了啊,我还有呢,下次再来啊!”老板娘嘀咕着,“我还要说什么来着
阿芙摇了摇半醒的孙梦花,“你知道吕娘吧,快带我们去找她。”
“知道,往这边。”孙梦花不明所以,“找她做什么?她不清醒的。”
“那日我与你姐姐逛集市,就在这家客栈门口碰到了吕娘,她怀里抱了个木偶,布包上绣着跟刚刚那块手绢一样的山羊。”阿芙解释道。
“然后呢?”孙梦花不解。
“许是那住客绑了吕娘,吕娘逃出来时撞见了阿芙。可能他就是蒙面人,那晚伤了我之后便不敢继续住店。”张昊说道。
“他绑吕娘做什么?她那么可怜。”孙梦花越来越疑惑。
其余二人也不知道,他们迅速赶到吕娘家,她住在村子角落,房子很破,门口放着一个木盆接雨水。吕娘抱着木娃娃坐在门口,见他们过来,便低着头把木偶往怀里藏。
“吕娘一个人住?”
“是啊,她老大了才嫁人,几年前她孩子刚出生就病死了,丈夫给她留了笔钱,就外出了,再没回过村。”
“若孩子属羊,”张昊道,“那是四年前?”
“差不多吧,我当时还小,上街的时候家丁都让我离远点。”
见吕娘有些害怕,阿芙示意他们不要动,自己上前道,“吕娘,我跟你打听些事可好?”
吕娘看着她,似在思索,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你的啊?我们捡到了。”阿芙拿出手绢。
“对!对对!是我,你们来救我了!”吕娘很是激动,随即又突然冷下脸色,“不,我已经逃出来了,你们是来害我的!”
“我们是来还你手绢的。”阿芙温声细语,小心把手绢放进吕娘手心,扶着她的肩膀,轻拍安抚她,吕娘渐渐放松下来。
“你还记得带你去客栈的人吗?我们帮你抓住他。”
“啊!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吕娘闻言惊恐异常,缩到墙角瑟瑟发抖。
阿芙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想抓住她手臂,却错抓到了布包,吕娘用力地拍掉她的手,大喊到,“不要抢我孩子!”
“我听说你孩子生病了?”阿芙想了想,继续问。
“没有!孩子没生病!不要抢走他!”吕娘大吼完又说,“哦不,孩子生病了,妈妈还要他!妈妈会养他。”
“四年前,是谁带走了你的孩子?”张昊忽然走到她身边。
“没有!没有人!没有人带走他!”吕娘被他吓了一跳。
张昊想像阿芙一样安抚她,吕娘看见他抬手却吓得把头埋进布包里,不停呢喃着,“不是方族长是好人族长没有
“算了,我们改天再来吧。”阿芙拿下张昊停在半空中的手,“快到晚膳时间了,晚上还有密会。”
三人回到孙宅,孙梦花一头雾水,悻悻回了自己房间。张昊回想着吕娘的话,还有方宅被窃后的平静,觉得蒙面人和方族长一定有什么过节,而且还跟吕娘的孩子有关,甚至方家认识他,为了隐瞒什么才没有找失物。而阿芙心道,只有她的蒲公英最重要,解开法阵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