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石掌中微微吐劲,一道解牛刀法中的无为刀气洒然而出,轻如棉絮般击在这四品内侍头顶囟门之上
砰地一声,童辟古如击败革,双眼翻白,吭都没吭一声便绵软无力倒在地上。
小厮眼前一花,莲雾氤氲之中,菡青萝的婀娜身姿似朝花吐露,娉娉袅袅便浮现在身边。
伊人似是有些闷闷不乐,心不在焉,只是随意低头扫了眼这昏迷中的俊美涓人。
啐了一口,菡仙子转身看向肖石,语中含悲,“这大禹皇家贵族秽乱如斯,竟还嫁祸于民,天道恢恢,必会祸起萧墙,自取灭亡。至于这狐假虎威的涓人,公子却欲如何处之?”
肖石上前径自捉住伊人皓腕,凝声道,“姊姊权且将这厮收入金盏翠蓬,这童辟古虽是昏君走狗,死有余辜,不过此去羽州上京,此人通晓当地风土,宫中隐秘,或有一用。”
菡青萝螓首微颔,祭出翠蓬,默念道诀,一缕幽幽青烟吹过,便将这如花少年收入莲蓬七窍之一,随手便将金盏莲蓬扔给肖石。
伊人啐道,“此等腌臜涓人,奴家可无意随身带着,这金盏翠蓬放在公子身上便可。”
小厮眉开眼笑,赶紧将这垂涎已久的极品灵器收入怀中,连声笑道,“无妨,无妨,自古这美人出行,诸般驾车驭鹤,搬扛辎重之事本就是吾等男儿之责,更何况小厮自小在肖府服侍众位大人,这差事小子自是当仁不让,有何辞哉!”
肖石眼珠一转,随口问道,“这四品内侍适才提到,那猴虱虽不致命,却是固疾难除,反复发作,奇痒难耐,不知姊姊可有根治之道?”
菡仙子凝神静思片刻,柔声道,“若是此病为黔首贫民,黎庶布衣所得,奴家虽是见识浅薄,却也有几道上古良方或可一试。”
伊人秋波流转,莞尔一笑,吐了吐香舌俏皮道,“其实小雀儿那无根轮回之水于此猴虱疫症便是绝佳良药。退而其次,公子饮过的那雀儿舌茶,亦可驱痒除痕。”
转而冷哼一声,哂道,“只是得此猴虱疫症者,大多乃那骄奢淫逸,穷奢极欲的宫廷贵人,膏粱子弟。即若那大禹女帝凤驾亲临,奴家便是一死也是爱莫能助。”
肖石连连点头,抚掌赞道,“姊姊薰心兰质,采善贬恶,小子自是晓得。”
挤了挤眼,小厮讥笑道,“这些南禹贵胄,平素自恃高雅守礼,举手投足都讲究个风度翩翩。”
挠了挠寸头,两只眼中烁烁放光,幸灾乐祸道,“这抓耳挠腮且倒也罢了,若是那大禹女帝上朝之时,满朝文武,君臣上下皆是满脸白疕癣疥,恐怕个个都是无地自容,斯文扫地,生不如死。若是小子猜得没错,自从这上京疠气流行,恐是自那日起这女帝便不上朝堂,不商社稷了。”
小厮抖了抖身上这简陋的绛袍,唏嘘道,“自古修行之道,除却个人机缘不可名状,亦不过是财侣法地四字。若是让这些南禹达官显贵饮鸩止渴,以求保全斯文虚荣,上至女帝贵妃,下至这内侍走狗,心甘情愿,源源不断送上你我二人的些许盘缠路资,这等疫难之财取之又有何妨?”
喟叹一番,肖石眼中精光闪烁,桀桀笑道,“说不得,这内侍大人童辟古便是自行送上门来的招财童子也。”
肖石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旁边一抓,正欲拔下适才插在破旧香案上的牛刀,不料伸手却抓了个空。
小厮莫名其妙中扭头定睛一看,登时瞠眼咋舌,不知所谓。
只见那牛刀自行从香案之上奋力一跃,已然倏忽飘浮在身前一丈开外,摇头晃脑似乎醉酒一般在半空之中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公子这解牛刀……怎么似是醉鬼上身了?”一旁的菡青萝掩嘴轻笑道。
肖石哑口无言,只能摸摸寸头,对伊人赧然一笑。
小厮转头凝视那摇摇晃晃的牛刀,竭力汇聚神识,试图强行召回牛刀,但一番折腾之下,满头尽是淋漓冷汗,依然只觉这往日意随心转的牛刀,此时却像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忤逆少年一般,半分不听使唤。
小厮一咬牙,双脚一跺,恶狠狠纵身扑上前去,双手猛然一拢,只觉这牛刀逃无可逃,已入怀中,心中兀自得意。
却突见那解牛刀如麻花般上下一扭一顿,寒光粼粼之中,倏然之间又已蹿到寺门开外。
其时,月明皎洁,破庙寂寥,一缕青烟盘绕着上下浮沉的牛刀袅袅升起。
烟雾缓缓散去,却见一只寸许的袖珍三尾白狐静静地蜷腿盘卧在倒竖半空的刀柄之上,两只玛瑙一般的碧蓝眼睛轱辘乱转,似是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调皮,只是上下打量着肖石二人。
肖石见这白狐时明时暗,隐隐绰绰,仿佛雾里看花,低头瞅了眼牛刀之下。
只见月光皎洁如水,静静地洒在寺前布满青苔的石板之上,除去刀影颤颤,却没有一丝那白狐之影。
“鬼狐?”小厮挠挠寸发,犹豫问道。
小白狐闻言碧蓝的瞳孔骤然一缩,似是有些愤愤不平,三根毛茸茸的雪白尾巴陡然炸开竖了起来,冲着小厮呲牙咧嘴,低低嘶吼了几声。
肖石莫名之中,耳边悠悠传来一个陌生而晦涩的老妪之声。
“黄口……竖子,休得……无礼,姥姥……乃是千年得道狐仙,两个无知小辈还不……速速下跪参见。”
这沙哑而苍老的女子之声初时还颇为生涩,断断续续说了几句,便稍稍流利了起来,只是些许还有几分含混。
肖石二人面面相觑,怔立当场。
那白狐姥姥尖嘴微撇,扭头看向菡仙子,老气横秋道,“想我青丘狐族……昔年也是妖界的九大王族之一,这贼眉鼠目的人族小儿粗鄙无知、不懂礼数也就罢了,你这不入流的融灵花妖……为何见了姥姥还不赶紧滚过来小心端茶伺候?”
菡青萝哑然失笑,柳眉一挑,正欲反唇相讥,旁边的肖石拉住伊人皓腕,挤了挤眼睛,干咳一声,拂了拂衣袖,上前一步长躬到地。
小厮抬起头来,诚惶诚恐道,“小子孤陋寡闻,不知姥姥羁绊在这破庙之中,冒然闯入,还请姥姥恕我二人无知之罪。”
肖石又伸手牵过菡青萝,笑嘻嘻道,“菡姊姊亦是妖界中人,小子不才,那就是贵界的乘龙快婿,如此说来大夥都是自己人。这解牛刀是小子自幼便带在身边的亲近之物,还望姥姥念在同源之谊姑且还给小子。”
白狐冷哼一声,低头撇了眼脚下牛刀,双眸微阖,嗤之以鼻道,“这牛刀制式简陋,做工粗鄙,可谓俗不可耐。更有一股蠢豚笨犊的腥膻之气充斥其中,端是臭不可闻。若不是……其中暗藏了一缕吾族青丘先贤的气息灵念,似姥姥我……这等高洁风雅的巍巍上族,莫说滞留其中,便是一眼也不会多瞅一下。”
还未等小厮答话,这鬼狐抬头凝望着天上那轮皎皎冷月,双目隐约含雾,寒声道,“今日恰逢赤月之夜,月近中天,吉时将至,你两个后辈小娃且随姥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