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美。
申春暗中打量昏迷的女人,或许不算女人,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便是声名远扬的秦淮第一美女见了她,也是自觉要愧对“第一”的名头,羞愤自刎的。
申春这样想着,却很快皱起了乌黑的眉毛——不对!怎么能拿那个婊子和九公主作比,九公主是月宫的仙娥,她便却提鞋也嫌脏了!
是的,申春已然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原就是冷宫中柳素诞下的九公主。
他淡漠的目光从她的脸上一寸寸滑过,平静地想:没看出一丁点柳素的影子,哦——倒是那双眼睛,有些许肖似陛下。
可是这种肖似,绝不是陛下此刻乐意见到的。
九公主身中“连理枝”。
申春敢确定,一开始,陛下是想要亲自为她解这药性的——帝王的欲望没有丝毫遮掩,抱着少女,半刻也不愿意假借人手。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若是叫皇后见了,定然要怀疑戎马半生的铁血帝王被人换了芯子。
便是申春也有些讶然,不过很快就想通了。陛下是个英雄,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的,以前能过,不过是还没能遇到像她这样美的罢了。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这少女说自己是九公主……申春悚然过后,隐晦地瞟了一眼床榻边的陈帝——面色波澜不惊,龙袍下雄伟挺立的欲根也未减退分毫。
“申春。”
九公主被侍婢搀扶着去沐浴,陈帝的眼神从那一方屏风收回来,轻声呼唤着最得力的心腹。
“喏。”申春单膝跪在皇帝脚下,等待他的号令。
然而陈帝却沉默了。
而皇帝的沉默,一贯是很危险的。
没人比申春更了解这位主人,杀一个人与杀千百个人,对皇帝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甚至屠戮一城,也只能让他短暂地皱皱眉。
能让陈帝举棋不定的,那必然是一个杀尽天下人也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人死了,仍有一杆秤,叫做明君;有一道跨不过的天堑,叫做人伦……
“申春……”帝王像是忽然泄了力,声音从很高很冷的地方传过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以后你就随侍在九公主身边吧。”
那手中摩挲的一片衣衫,随着叹息,也怅然若失地滑落在了金砖之上
申春是个怪人。大家私下里都这样叫他。
九公主一开始也很怕他,美丽的眼睛里含着恐惧,“你是谁?那个人呢?”
申春跪在她脚下,恭敬十足,却不含一丝亲近,“奴才是申春,是陛下派来服侍九公主的。”
并非他不想安慰公主,只因任何对九公主的亲昵,都绝不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陛下养着九公主,给她任何皇子都比不上的殊荣——食邑三千户,要知道,就连亲王也不过只有八百户。
不论是蜀地的烟霞锦、秦国的蓝田玉,只要是各地进贡给皇宫的珍稀宝物,陈帝都眼也不眨地送来九公主这里。
可是他从来都不见九公主,只夜夜要听申春上禀。
御笔落下朱批,陈帝仿佛在与他闲话家常,轻笑道,“她对你倒很信赖。”
“奴才不敢!”
申春扑通一声跪下,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添惨然。
申春的后背汗湿了,恋爱中的帝王——单方面陷入不伦之恋的帝王,他那一星半点的嫉妒,都能立刻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他的回答字斟句酌。
“小主子思念陛下,只因奴才从前跟随陛下左右,才格外高看两分,便是叫奴才问话,也是问些和陛下相关的事。”
“哦?”陈帝不自觉搁下了笔,深刻的眉心散开,“她……她都想知道什么?”
“小主子知道陛下有武功傍身,很是好奇,问奴才,陛下是从哪里学的武功。”
“竟好奇朕的师门么”,陈帝摇头,冷峻的面容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那你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申春答,“奴才说,奴才不知道。”
“起来吧!”皇帝的杀意终于消散了。
他睥睨着匍匐在地的申春,好像是一时兴起,突然这么问,“你说,这些事情——朕是不是该自己讲给她听?”
可不待申春回答,他自己却犹豫了,“不成……还是再等等
申春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隔日关雎宫却多了一座十二扇的红木彩绘屏风。
九公主一见着他,立马从榻上跳了下来,“申春!你可来了,父皇给的那些画本子我全看完了,你去求求父皇,再多给我几本吧。”
或许已然习惯这流水一样送进来的宝贝,她似乎对突然多出来的物件一点也不好奇,申春看着九公主滑落到肩膀的衣领,低头应了声喏。
直到午间服侍公主睡下,屏风后才踱出一人。申春默默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