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惊弓之鸟
春花飞落,香瓣轻轻地飘在腕子上,好奇地嗅闻着那粉色花瓣的气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绕在了鼻尖,“真好闻
“看什么风景,快去送酒!”橙红色的指甲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纤瘦的女子此刻凤眼圆睁,一手叉着柳腰一手用指甲戳着男孩的眉心,“六郎,你再偷懒,晚饭就别想吃肉。”
“知道啦!燕娘,我这就去。”男孩白皙的皮肤上沾了女子留在眉心的红印,好似桃夭貌美的娇俏女娃,“一定帮你把柳姑娘的那盒红螺胭弄来。”
“亏你还记得。”女子捏了一下男孩的鼻尖,嗔了一句,“有了那红螺胭,我才能好凑齐一身装扮去见那一身仙气的李公子。”
男孩笑眯眯地应着“是是是,燕娘你仙肌玉骨,当然要用最好的一身去见那将军府的贵人。”
男孩走出几步,回望着庭院内的春树摇曳香气萦绕之景,只觉一切都淡了颜色,视线所及逐渐被黑暗吞噬,直到最后都成了一片迷蒙地黑色,无声无色,还透着一股子熟悉的气味,与那飘在腕子的香气何其相似
“嗯……”男人不自觉发出痛苦地哼声,他睁开眼,率先注意到了眼前的这片黑暗的场景,暗无光线的山洞内黑漆漆一片,而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还痛么?”男人清朗又透着沉的声音响起。
李春庭回想着之前的情景,下意识警觉地想要起身,又被男人一把按住脖子,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竟然是枕着这人大腿,在他怀中昏睡许久。
韩煜靠着石壁坐在床上,他一手轻柔地替怀中人理过发丝,“一醒来就想逃?”松开了钳制脖子的手,转而抓起李春庭的腕子,将鼻尖凑着男人的指间嗅闻着,“为何不用情酥媚,你身上也会香气盈盈?真好闻
李春庭周身的知觉渐渐恢复,下身撕裂的痛感开始蔓延,身上的几处大穴透着轻微的刺痛,经过之前钻心剜骨的折磨,他此刻气息紊乱一身内力空无用处,只能任人宰割。
在脱力中,他一语不发,眼神看着黑暗中的男人,似是与其四目相对,看着男人为他梳理发丝,嗅闻又亲吻着自己的手指,他不收回手,也不发出声响,只是静默地看着。
“那任语有什么好?”韩煜低下头
对着李春庭问道,若是男人能看清,定能看到这双淡色的眸子的眼睛正如某种温顺动物的眼睛一样泛着湿润的红色,“你真就那么喜欢他?”
“韩教主在气什么?”男人的声音嘶哑,他语气平缓,透不出情绪,“你知我脾性,三心两意喜新厌旧,恼我没给你守身如玉?”
韩煜捏着男人的手腕,看向怀中一派坦然的男人,“敢问,李大侠这两个多月里……究竟睡了多少男人?”
“太多了,数不清。”李春庭说完就感觉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韩煜推开怀中人站起,拢好了衣衫,他弯下身捏着男人面庞,在黑暗中用视线仔细打量,“倒是个淫媚的好玩物……和我回去,要什么都给你。”
李春庭嗤笑了一声,“韩教主,若要宣泄淫欲,怎么不找你的赵家小儿?”
韩煜只当没有听到,他捏着男人的脸,在额头轻啄了一下,“我还会来找你……”轻声说完,便转身撩起一道光亮,离开了山洞
风声突起,洞外寒冽之声阵阵叠起,好似撕扯了山间空气的野兽咆哮。李春庭走出山洞,穿着衣衫,直接泡到了那依旧冒着热气的温泉之中。
山间呼啸之声让李春庭听得,只觉冷意攀身,从身体里感觉有一阵凉意冒出,闭上眼,不由自主向温泉潭水深处,渐渐水没过胸口,他屏住呼吸蜷起身体,抗拒着水中阻力,将整个人埋在了温热的潭水中。
当初落到成珏手里被火云教的人折磨,李春庭曾自我开解,任何一个样貌俊俏些的女人或男人遇到那情况,都有可能如他一样,认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之后的事情,实难自欺。
脑海中翻腾着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他感觉胸口像是绑了一块大石,被拖着向深渊而去。
一直到气力尽失,鼻息间忍不住快要呛水,他猛地从水里挺身而起,趴在了潭边
“你在做什么
任语不知何时到了此地,他疑惑中带着些许气愤,看向在寒风中浑身散发热气的男人,将带来的干衣物放在一旁,“若被天元殿的发现我们俩宵禁不归,又要啰嗦,快把干净衣服换上,同我回去
凉月照人,颇成一派玉璧之色,笼在任语身上更是如此,他清澈的眼眸里溢满了暖人的情愫,说着关切之语……可又一瞬,他的表情僵住
借着月光,他看到男人的脖子上有着可怖的伤痕,这究竟是……
他蹲着俯下身,忍着心间刺痛,想伸手触碰,没想到被李春庭一把抓住手。
“疼……别碰。”李春庭嘶哑地说了句,偏过身,湿漉地径直走回了山洞中。
任语几步紧跟着到了山洞,只见男人愣愣地看着石床,他似乎有些紧张,既不上前,也不挪步,好似这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动一步便有万劫不复之险。
“阿语帮你换衣服?”任语上前说了句,李春庭好似全然未闻,一言不发也不回应,“师兄?”
李春庭转过身看着任语,正对着撒入的光亮,脖子上的手印清晰可见,薄衫之下透着几处新得来的痕迹,“你就算知晓我同他人如此……还是钟情于我?”
“是。”任语不假思索答道,“师兄这到底……”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春庭一把抱住,“怎…么…了”颤巍巍说完后面的话,就听到男人呼吸间带着颤栗之声。
任语忍住心中疑问,他搂住身前人,轻拍男人的背脊,语调温柔,缓和地轻轻问询道,“可是何处有伤?还很痛?“
将男人抱在怀中,安抚地用唇瓣蹭着李春庭的面庞,不由得叹了口气搂,着男人轻声问询,”我做些什么能让师兄不那么难受?”
“阿语……”终于李春庭绷不住,仿佛抽泣似的声音,紧搂住身前人,整个人都趴在任语身上
白雪皑皑间,阳辉洒入山林院落。
残缺似的白瓣飘落,随着风倾斜着落在屋檐,垂在白地,任语伸出手揽了一把,将那冰凉抓入手,再摊开掌已是化为零星水渍,全无了空中飘然之美。
任语悻然靠在窗边呆愣地望着雪景……
心中思索着今天李春庭又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去缩着了。
自是年三十那晚发现了他那一身伤,这个平日里洋溢着洒脱的乐呵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天一亮床边就空了,李春庭带着那把青玄剑,不和人说话,不回来吃饭,师兄弟们都找不到他,到了太阳下山,又自己回到房间,瘫在床上等着那蛊毒发作。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见到他,每每在床上的赤裸交叠紧贴中,只觉李春庭比之前更加肆意,床第间过分缠人的媚意,一夜翻覆几次,弄得任语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榨干。销魂蚀骨之感确实令人回味,但他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没有意识到李春庭的异样
天顶桥往北,白雪厚盖,天地一色,颜色单调得恍若白纸,再往压着雪的竹林深处走去,乃是一处留着山泉的清潭,周围落着白雪,水面倒是未有薄层浅冰。
男人练完剑就跳到谭中,泛着绯红的面庞,烧着热意,一身的汗水和冷而刺的潭水相合,忍着惧意让整个人都沉到了潭底。
一切都安静了……
脑海内恼人的声音远去,心中焚烧热意减轻,可以暂时忘记任语那带着问询又克制的眼神,他放松身体试图吐出气,周身轻浮,路出水面吸了口寒凉的空气,他又沉入了潭底。
并非是他有意避开任语,只是本能里的警觉让他感觉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那人没有离开天山地境,甚至可以说他还在上元宫里。
那人能躲过尚云宫和上元宫两派在天山境内的巡视,能在入门派时避过天元殿弟子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巡查,可李春庭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那人或许正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或许扮成上元弟子每天若无其事地在广场打坐练剑,和自己同吃同路,甚至还打过招呼。
白日里人多眼杂,夜里天元殿弟子值守宵禁巡逻,就算被蛊毒控制了心神,可韩煜带不走他,他只能躲,躲到等到师父出关,就安全了
天元殿楼顶,空无一人的藏书阁
靠在书桌旁翻弄着泛黄书页,浅色的眼眸透着疲倦,褐色的头发蓬松地放在腰间,白皙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将其中的内容扫过脑海,“怎么翻来翻去,用了上元心法的剑法也就十本……和那人使得全然不同。”
那李春庭当年比武用的剑法,到底是哪家的路数?
韩煜回想起那场令他蒙羞的比武就感觉心口有点难受,那人的剑招诡异凌厉,左右手皆可自如行招,看似华丽的剑式之下杀机毕现,配上一定内力,便是无人匹敌,他竟是找不到法子能破了李春庭的剑招。
“用蛊毒控制着又有何用……”韩煜不由得叹了口气,心口那巨石填压的感觉又重了几分,他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李春庭捉弄,即便是他在用蛊毒折磨着李春庭,让其人毫无反抗之力被压在身下,可他仍旧感觉自己是被牵着走得
韩煜不甘被人在武学上超越,那人单凭数日练习就能以左手胜他。
原本想使招把那人从武林大会上捉来,岂料当年竟然阴差阳错把武林盟主的小儿子给绑了回来,那天看着赵子昂腰间那眼熟的扇形玉佩,他吐血的心都有了,那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将女儿家真心相赠的定情之物送给了旁人,到底是个多没心肺的,才会做出这等事情。
见着赵子昂那丝毫不差的容貌,和全然不同于李春庭的品性气质,韩煜倒是也真的喜欢上了那块浑身上下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的世家白壁,除了武功这一项,赵子昂其他都比李春庭强上数倍,琴棋书画精通到足以为师,行为有度不逾矩不轻曼,对自己的任何好意都记在心里,韩煜觉得或许是老天给的缘分。
直到听到李春庭做了那件事……
百条人命的血仇……虽他绑人有错在先,可那人行为……足堪修罗之名。
再次见到,便是总坛那次了。
相距甚远就能感觉到的刺人杀意和深厚内力,他出手救下教中人,没想到见着了已被那三人弄得双目失明,少了往日颜色的妙灵剑。
原是可惜的,又被那人高傲脾性气得想一掌拍死他,现下……他真的觉得当时如果杀了李春庭会省去许多事。
可他不舍得,四年前一见钟情的俊俏人,又成了与自己有血仇的嗜血修罗,更意外的是,在催情蛊的作用下,那人成了世间最妙的床伴,那昳丽容貌,那勾人模样,那香盈气息,还有那愈发主动求欢的媚态,给他带来了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意……又怎么会再舍得放开这妙灵剑?
但这一切又在两个月余里都化作乌有……
李春庭双眼复明,却总用着那勾人双眸望向老是跟在其身后的一个臭小子,那眉眼间流动的情意,当是给他的;那床笫间的肆意呻吟与主动勾引的媚态,也都当是给他的。
最让韩煜心堵的是,那人竟然被自己操弄时,还要说爱那师弟极深,就算是死也不肯依从……
韩煜忍着心里的不忿,踱步着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新纸而做的剑法籍册,书扉上竟然写着李春庭三个大字,翻看几页,浅色的眼眸中亮起了夺目的光彩,他不由得勾起嘴角,“你要同他长相厮守……我就偏不让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