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藏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里。
或许在很多年以后,陈柏滔会为自己的混蛋行为感到懊悔,回忆起来时,却又怅然,不自觉地开始计较得失,算尽自己是否早就输掉这场未挑明的竞争中。
他以为他会有怨,可是却没有分毫,那些记忆里的分分秒秒,再念起,是心酸,是痛苦,更是无奈
八月的最后一天。
不多时,四中就要开学,赵闯早安排好了薛子婉的学校。
彼时,陈柏滔和薛子婉分到同一个班里,那时的他们还是仇人般的姿态,一个坐班头,一个坐班尾,装作陌生人互不搭理。
可偏偏世界就是奇妙的,人总要以群分,大院里的世家,就连孩子都天然混在一堆。
那些未经澄清的传闻,早就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成为无需争辩的事实。所以当他们看见跟陈柏滔同班的薛子婉时,便心安理得的作恶,他们故意搭在走廊窗沿边发出低劣的调笑,走廊上人来来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晓薛子婉的身份有多么的下等。
少年心性不够安分,对薛子婉的中伤,更不会感到抱歉,只会愈演愈烈
而人有多愚蠢?
他们宁愿相信众口铄金,却不明白三人成虎。
又或者,他们足够聪明。不论多么难以置信的话,只要是从陈柏滔那群人口中说出,就都会相信
可人群里总有人看不过去。
夏末的北京,仍旧热得心慌,可也都知道,这或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暑气。
下课铃响起,薛子婉收拾好东西去食堂吃饭。
开学快一周,她始终是一个人。
今天不同,她被同桌拉住。
薛子婉回头看她,看这个一直鲜少跟她有交流的,默不作声的同桌。
同桌的声音很低,动作也十分局促,薛子婉能够感觉到手腕上的被人拉住的热,她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薛子婉是笑着的,眉眼温和,却在她下一秒钟说出的话中,冷了下来。
她听见她说,“薛子婉,他们说得都不是真的吧
这是薛子婉第一次知道关于她的传言。
她无法说出,借别人的口,知道关于自己的传闻,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荒谬又可笑,随之而来,是渐起的怒意。
她问道,“谁说的?”
同桌胆怯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说是听同学们传的。
薛子婉没有为难的意思,试探性开口,“陈柏滔?”
同桌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可薛子婉就是知道是他了
如果说非要找个原因,来解释为什么薛子婉第一时间会想到陈柏滔,她想,或许同桌的眼睛出卖了他,又或许是直觉。
后来的陈柏滔问过她不止一次,为什么就觉得是他了。
薛子婉总会笑嘻嘻的回他,因为你傻啊,这么蠢的事只有你才干的出来。
陈柏滔也笑,他说,你看,我们也有过心意相通的时候。
长大后的薛子婉才能笑着回忆这件事,笑着骂陈柏滔蠢。而当时年少的她,为此难过到无以复加
同桌看着薛子婉的脸色,心拧巴成麻花。
在四中,有钱是一回事,可家里有点权势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人敢招惹陈柏滔那群人。
谁都知道,他们家里特殊。
她不欲多作逗留,从薛子婉身边溜走,去了食堂
教室里空空荡荡,徒留薛子婉一人坐在座位上,胸口发闷。
生气吗?她当然生气,可薛子婉天生就是这么个人,你说她委屈,她是真的委屈,可要她直接发火,又很难。
就好像,她对玉泉山的陈柏滔一样,即便那人的话中带刺,听得她不舒服极了,她也只是笑着借别人的由头骂他。
在明知陈柏滔不会承认的情况下找他对峙,这事儿,她干不出来
那天下午,薛子婉没有去食堂吃饭。
陈柏滔坐在食堂里,下意识往四周望去。
当没看见他想看见的人时,皱起了眉,“薛子婉人呢?”
不知是谁,嗤笑声说,“估计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吧。”
陈柏滔啧了声,没说话,心里不舒服起来。
这些天来,他总是莫名关注薛子婉,就连她的习性都摸得一清二楚。
比如她吃饭永远只吃一碗,餐盘里总有份糖醋小排。
再比如她的马尾永远晃晃悠悠,让他恶劣地想要扯下那圈皮筋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看她,为什么他会想看她
是想她出丑吗?
当然不是。
尽管陈柏滔的确很好奇,薛子婉出丑会是什么模样。
她还会像在玉泉山一样坐在亭子下,高高在上地骂他是傻逼吗?
思及此,他不由笑笑,笑她,也笑自己。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毫无理由的,他也说不上,自己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