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婉自小体弱,不巧摊上个迷信的亲妈,在她四岁那年听信神棍的话,妄图通过改赵姓薛强命格改五行,就连小名,都因神棍的一句五行缺水,取作霈霈,意味雨水丰沛。
神棍总说,薛子婉这人,将来多坎坷。
她六岁时,被父母带走,离开北京,远走蓉城。
外人都笑,笑他们赵家人蠢,抛下北京的多年基业,去蓉城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就为了个女儿
有人问,为什么?
赵家父母笑笑,只说一句,累了。
在权力漩涡里,他们疲于应付,看惯了身边的兔死狗烹,争来争去,只觉无趣,想要逃离,哪怕借用女儿的名义,对外宣称是带薛子婉前往蓉城养病
长大后的薛子婉,是在十年后,八月盛夏的某天,被爷爷接回的大院。
彼时的她,十六岁,风华正茂,她被养的很好,褪去病气,没人识得,她就是曾被接出大院的赵家孙女。
回去的那天,薛子婉记得很清楚。
那时的北京,夏日炎炎,路边的哨兵站得笔直,额间的汗滚滚直落,她笑得梨涡浅浅
属于赵家的小楼,隔壁就是贺家,在那间朝西的房间里,在那间薛子婉曾无数次透过玻璃窗望向对面的房间里,她第一次看见了贺家院落中央的那汪池塘。
从江南运来的名种荷花,绿色枝干下,隐匿的是翩翩游动的红白锦鲤,夏日的北京,在水深火热的季节,就连锦鲤都惰得沉在水底
珍珠皮鞋踏在木质地板,发出沉闷的轻叩声,未闭合的窗户被夏风偷袭,掀起翻涌的热意,白纱浮动,她站在窗边,背影绰绰。
那时,薛子婉还不知道,因自己的一句想去看看那汪池塘,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也包括她自己
午后的烈阳,灼热得人心燥,那个画面,她永远忘不掉,可当时却只道是寻常。
正值盛夏,梧桐枝叶繁茂,贺呈站在树下,懒懒散散,手里捏着鱼饵,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池塘里扔几颗,荷叶下窜出锦鲤,鱼尾在水面卷起涟漪,白衬衣飘扬,一直飘进了薛子婉心头,她没心思再数池塘里究竟有几株荷花,几条锦鲤。
贺呈没有转头看她,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层透明的壁,而如今在不经意间打破
“贺呈,这是赵爷爷的孙女,过来叫人。”
直到贺老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少年的视线才淡淡瞥来,落在矮他一个头的女孩身上。
贺呈是个单眼皮,眼尾狭长锋利,盯着薛子婉,她站在原地,与他远隔五六米,却听见自己刹然的心跳声
他叫贺呈?
他是叫贺呈。
薛子婉想,该怎么描述贺呈,才最好。
是说他随风而动的额前碎发,还是那双令人心惊的眼睛。
她想,都好,怎么说都好。
没骨气地,她觉得,贺呈哪里都好
也是这一刻,让后来的薛子婉明白了,爱究竟是什么。
爱是天时地利人和,或许换一个人,同样坐在池塘边,她会毫无感觉,只需一眼产生的情愫,世人将它称之为缘分。
爱因缘分应运而生
贺呈走了过来。
薛子婉的身形被少年遮住,眼前一片阴影,她抬头,看见了贺呈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赵爷爷的孙女,你好,我叫贺呈。”贺呈扯着嘴角,浑不吝得笑着,一点不认真。
贺老啧得一声,骂他没礼貌,“人家有名有姓,叫什么赵爷爷的孙女,”
贺呈无所谓,“你不也没说。”
气得贺老吹胡子瞪眼
薛子婉笑,“我叫薛子婉。”
说话时,她望向他。
眼中真诚,莫名让贺呈情绪压了下去,没了调笑,他循着薛子婉的话,出声念她的名字,磁性低沉。
“薛子婉
“嗯?”薛子婉眼神清明,与贺呈四目相对。
“我记住你了,赵爷爷的孙女,薛子婉。”
贺呈重新笑了起来。
薛子婉想说,贺呈,我也记住你了。
是真的记住你了,很难忘的那种
突然,一个满脸灰泥的男孩,吵吵嚷嚷跑进院子,“呈哥!呈哥!”
贺呈见他,很嫌弃,一点不遮掩,“陈柏滔,这谁给你搞得?”
陈柏滔蹙眉,“不像特种兵吗?”
闻言,薛子婉扑哧笑出声,陈柏滔这才注意到她。
瞳仁凝聚,不悦起来。
这人谁?怎么在贺呈家,而且还敢笑他
正想问出口,贺呈先说了话,“像傻逼。”
注意力被转移,陈柏滔拳头都捏紧了,“呈哥,你别狂,我新学了两招,保证打得你找不着北。”
“哦。”贺呈不甚在意
贺呈八岁开始练综合格斗,在体术上,是大院里神一般的存在,再加上一米八八的身高,一身的肌肉,拳风狠戾得吓人,力道没几个人经受得住,也只有陈柏滔这种缺失脑干的人才敢挑衅。
不过,贺呈也习惯了,从陈柏滔上初一开始,就一直干这事,屡战屡败,越挫越勇。
诸如此类的狠话,贺呈自己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而被打得找不着北的人,一直是陈柏滔。
贺呈淡淡的,陈柏滔也不甘示弱。
“试试?”陈柏滔梗着脖子。
嗯,试试就逝世
贺老清咳了下,提醒贺呈,“注意分寸。”
他年轻时,也是从战场上搏杀出来的人,一眼就看得透陈柏滔几斤几两。
跟自家孙子比,还是差远了。
“知道。”贺呈说
贺呈跟陈柏滔出了门,临走之前,他弯下腰,遮在薛子婉头顶的阴影更深了,朝薛子婉说,“走了。”
一股清冽阳刚的气息袭来,转瞬即逝,薛子婉微愣,“哦,拜拜。”
贺呈走了之后,薛子婉才回过神,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问道,“他们一直这样吗?”
贺老习以为常,解释道,“大院里的小子比较好斗。”
薛子婉眨眨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