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前,天色悬而未明
在任恢复平静后静谧深蓝的注视下,你拖着被池水和露珠打湿的裙边和酸涩不堪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欲望迸裂后,回归身躯的只剩下疲倦
将近宿夜未眠的你精神恍惚地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不过转瞬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你蓦地打了一个寒颤,骤然转醒——外面的喧闹与争吵声直扑你的天灵盖,吵得你脑袋隐隐作痛
像有人在不断地拿锤子敲击你的太阳穴般,钝痛跳动着缠绕在你的大脑
你闭着眼缓和了好一会,才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此时虽然已经是秋日,但是沿海地区的太阳依旧毒辣,照射在你的身上,很快就把潮水般的困倦悉数晒干了
大门口传来的嘈杂和咒骂声越来越大了,就在你准备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后院废弃瓦罐破碎的声音蓦地把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陈妈?”你站在连廊上,朝后院的方向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
只有前院大门的方向还是闹哄哄的
似乎是你的错觉,后院没有什么声响
但是转瞬,你想起后院池塘中懵懂无知的鲛人,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临时决定先去后院一探究竟
转身,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你踏入后院的第一眼,就看见了砖墙旁边碎裂的瓦罐碎片
定睛细看,甚至能隐约看见草丛中点缀着几点鲜艳的红色
你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瞬,在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什么的刹那,你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恐慌感蓦地顺着脊椎骨攀附上了你的耳后——那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殷红的,像罂粟一样饱含某种不安的隐喻
你打了一个寒颤,后脑勺在刺骨的寒意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这是什么毛病?”你揉了揉脑袋,自言自语,“今晚得去问问
强撑起精神,你缓步靠近砖墙
走出屋檐后,热烈的阳光稍微驱散盘桓在你头上的凉意
周遭安静得诡异,连鸟叫声都难觅踪迹,耳边只有鞋底摩擦草地的微妙声响
就在你越过比你身高稍微高一些的砖墙的刹那,一道影子猛地以扭曲的姿势朝你扑了过来
等你从余光中捕捉到,并且反应过来时,脸上肌肤已经腾升起了肌肤被划破的炽热感
就像被蓦地划燃的火柴,瞬息间,火辣辣的疼痛感刺痛了你,你连忙往后躲闪,弯腰后退了几步,伸手捂住滚烫的伤口
掌心很快就传来了温热的湿意,但此刻的你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谁?”你暗骂了一声,厉声对着那个人影呵道
那个人从刚才的冲撞中转过身来,眼尾下垂,样貌狰狞——是一张你熟悉的面孔,正是前几日来闹事的那些人之一
“吴小姐,又见面了。”那人挥了挥手里的瓷器碎片,朝你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口扭曲畸形的黄牙在他的牙床上垂死挣扎般乱爬,“我上次就说过,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
他朝你走了两步,一瘸一拐地,没几秒就停了下来,龇牙咧嘴地站在原地,举着像匕首一样的瓷器碎片对着你
阳光照在碎片光滑的一面上,连带着滚动的血珠边缘也变得洁白起来
你放下了捂着脸的手,把血迹揩到裙摆上,怒极反笑:“怎么,我上次说得还不清楚吗,你们的事情,应该要去找钱庄,而不是揪着我不放
“我们的店铺只是合理收取了渠道费,真正的大头都被钱庄的
你话未说完,那人就咬着牙朝你冲过去了,嘴里还阴阳怪气地低声说道:“你懂什么?钱庄的人是我们敢惹的吗
他情急之下说出了真心话,不过在瓷片朝你扑面而来的瞬间,你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了
现在喊陈妈帮手也没用了,而且转身逃跑也只能使自己陷入被动
你赤手空拳,只能用手臂去挡下他的攻击
所幸瓷器碎片的边缘并不算锋利,在你顺势卸力下,堪堪划破了你的衣袖,留下了一道血痕
当然,你的另一只手也没有空着
在格挡的同时,你另一只手已经握拳,朝他的门面砸了过去——这些攻击的方法是你大学军训的时候学的,你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此时想起如此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
手指骨节的感知在极其短暂的柔软中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猛烈撞击鼻梁和眼眶带来的钝痛和火辣的热意从你的指节上迅速蔓延了你的全身
你的身高和他差不多,一拳砸在了他的左脸靠近鼻梁和眼眶的位置,擦破了一点皮,但是效果很好
他惨叫了一声,伸手捂住眼眶
而你顺势夺下了他攥在手上的瓷器碎片,把它丢到了远处
失去武器的男人只能半睁着眼,气急败坏地再一次朝你扑过来
你力气不及他,你们扭打着,不知怎么靠近了池塘的边缘
等陈妈喊来打手处理完大门闹事的人,再赶来后院的时候,他在看见数十个肌肉虬结的打手后,才稍微收敛了力气
“小姐!”陈妈焦急又害怕地喊了你一声
就在你晃神的短暂空挡,那个男人放弃了和你继续纠缠,蓦地后退了一步,却一脚踩空了,整个人失去平衡,径直往池塘里坠去
而事发实在太过于突然,你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衣袖骤然一紧,一股巨大的力也拽着你,把你朝池水中拽去
陈妈担忧的叫声,在你的耳中变成了翻涌的气泡声
“小姐,您还好吗?”陈妈很快赶到了池塘边,把你从水中拉了出来
她把佣人拿来的布裹紧了你的身体,半环着抱着你的手臂,苍老、青色的血管凸起,但是却非常用力,紧紧地抱着你
她的话语里带着些哭腔和颤音,让你的心脏也禁不住跟着发起颤来
“我没事,陈妈。”你轻轻拍了拍陈妈的手臂,柔声安慰她道
你的感触最终被一个打手的话语扼杀在了咽喉深处
“吴小姐,快看那个池塘的水!”一个打手惊呼了出来,其他的打手也跟着应和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好恐怖
你蓦地回头朝池塘看去
只见,池塘距离你们不远处的水面,冒出了无数细密的气泡,伴随着气泡不断翻涌出来的,还有猩红的血水
“坏了,是任。”你低声暗道不好,连忙安抚好陈妈,赶到了岸边
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呼唤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你才惊觉你们之间甚至连有效的沟通呼唤都没有
但是,此时情况刻不容缓,你虽然打了那个人一拳,但是不意味着你就想让他死在你的池塘里
于是你用手不断拍击水面,同时低声呼唤着任的名字
或许是昨晚你们之间有过肌肤之亲,又或许你们之间确实有些玄妙的心灵感应
总之,约摸三秒后,任还是出现在了你的眼前——怀里抱着一个肩膀被咬的男人,面色泠然地出现在了血水和气泡的中央
“主人?”他看向你,视线落在你被划破的脸上,碧蓝色的眼眸骤然间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他拖着那个男人朝你游了过来,眸光闪烁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眸中颤动着打转,近乎要满溢出来
“任。”你蹲着身子,抿了抿唇,看着被他拖着的奄奄一息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听话,把这个人给我
你柔声哄道——你以为他是饿了,又或许是渴望鲜血了,总之是口腹的欲望才会促使他把这个人的肩膀咬破
但是你没想到,他停在了岸边,第一次忤逆了你的命令
“不要。”他把怀中的男人往离你远的地方躲闪了一下
你开口正想劝他听话,却蓦地被他接下来的话语弄得怔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任的嘴唇因为鲜血而显得殷红,可他说出的话语却澄澈得几乎可以看见他为你剧烈跳动的真心
“伤害主人的人,杀了不是更好吗。”他说着,视线还是黏在你脸颊的伤口上,连声线都在微微颤栗着
你愣住了,嘴张开了,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喉,闷闷地透不过气来
在水中浸泡着的,肩膀被咬破的男人猛地咳了几声,血伴着这声响,又涌了许多出来
你半垂下头,敛起心底不断渗透的怪异情绪,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任湿漉漉的头发
“抱歉任,不行。”你说,“把他交给我,我会有处理他的方法
任蹭了蹭你的掌心,眼睫轻颤着抵抗了几秒,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那个男人托到了岸边
还好任下口有些分寸,伤口并不算大
你叫那些打手把这个男人抬进里屋安置好,还命陈妈找来最好的郎中给男人治病
当你安排好这一切,起身准备离开后院,回房换衣服的时候
你没忍住,回了头,看见了一直趴在岸边看着你的任,还有他淌着眼泪的眼眸
刹那间
你蓦地被他的泪水击败了,整颗心脏失控地被紧紧攥住,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又折返了回去
而他看见你又朝他走来,连忙欲盖弥彰地用手抹眼泪
“主人他带着些许鼻音轻声唤着你,像做错事了一样,不敢抬头看你
他纤长的眼睫轻颤着,似乎还沾着些泪水
你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在他的额头上落吻
“我晚点会来的,只要有人拍水面三下,就是我在找你。”你轻轻拨开他粘在眼角的湿发,看着他的眼眸,认真又诚恳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被你突如其来的吻吓到了,又或许是被人类唇瓣的柔软和滚烫所触动,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在呆滞了半晌后,骤然亮了起来
任似乎又要哭了,不过在笑意蔓延下他还是忍住了眼泪
碧蓝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你,他乖巧又人畜无害地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明白了你刚刚所说的一切
于是你裹紧了毛巾,最后和他说道,“不要在这里等我了,回水里去,好吗
任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脸颊蹭了蹭你的掌心后,便缓缓沉入了水中
看着岸边淡绿的池水泛起气泡,你才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你的脚步很快,甚至恨不得能够快点完成事情,永远待在后院,与任待在一起——但这只是想,你还是在走回房间的路上
这次,你不敢回头了
因为你知道,任一定还在原处没有游远,他把脑袋沉入了水中,以为自己能够欲盖弥彰,表现出已经远离的模样
但是你知道,他一定在原处停留着,嘴角和此刻的你一样忍不住上勾,鱼尾雀跃地摇摆着
夜晚,突然变得值得期待了起来。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