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蒋天生的办公室,面前的文件堆积如山,叶之瑜的头深深埋在文件堆里
蒋天生下落不明,她已经用尽所有人脉关系去找,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加上社团里的牛鬼蛇神一一出现,让她终于看清了社团内部的样貌,蒋天生不在,主心骨便移到陈耀身上,一些话事人也不过是把她当做摆设,还有荷兰和东星那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一件件事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暂时用工作麻痹自己
门被推开,陈耀走进来
“好夜了,我送你翻屋企
“唔使了
对她疏离的态度他也不意外,反而更轻声细语,仿佛在哄孩子一般,“乖啦,听话
这招明显对她没用,她停下书写的手,抬头看他,“咁你听唔听我话
陈耀愣住,表情有些僵硬
她在试探他,会议上和她意见相对还引导了其他话事人的选择,让她不得不对他有所防备
他深深地看着叶之瑜,“我一直都企在你个边
“张‘死筹’,係你故意俾大飞噶
“嗯
她回望他,几秒后又仿佛思索着什么
“我同uncle,边个适合做坐馆
她的话让陈耀惊讶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自然,“好多人话,你越来越似蒋生,但我觉得,你哋越来越似对方
他的回答让她笑了,她拿起桌上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牵着女孩的手,明明是刚相认没几天就拍的照片,两人的笑容却像父女那样真实失踪之后,我身边冇一个人可以相信你从来都唔需要依赖其他人。”
“蒋生,英国人,乌鸦,边个都好,你就係你,唔会离咗边个就唔得
“你唔明
“我点会唔明?!”陈耀突然激动地声音有些高调,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好神情
两人之间一度沉默,最后还是叶之瑜从位置上站起来,走近挽住他的手,“耀哥哥,陪我去饮酒
两人没有去叶之瑜的酒吧,而是去了陈浩南的
坐在吧台上,叶之瑜叫来山鸡
山鸡见到陈耀拿着一杯清澈的水,调侃道,“耀哥,带住条咁索嘅女来酒吧饮滚水?咁冇瘾
“我唔饮酒。”陈耀不想理会他的玩笑,只是正经地回答
明显两人聊不到一块去,山鸡耸了耸肩,将注意力转回到叶之瑜身上
“有乜吩咐啊,大小姐。”山鸡一脸痞样加上欠揍的语气,让她莫名想到某个人
“讲正事,浩南係咪已经翻咗来
“嗯,我拜托我表哥揾人接佢翻来
“帮我约个时间,我要见佢
她要知道当时在阿姆斯特丹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加详细的情况也只有在场的陈浩南清楚,不过现在要多加小心,不止洪兴,还有东星的人也在找他,刚进来时她就感觉酒吧里潜伏了几个东星的人,他们明显想杀人灭口,那陈浩南一定知道些什么
“冇问题,我会安排好。”山鸡点头示意后离开
叶之瑜拿起桌面的酒一饮而尽,可当下根本没有心思品尝美酒的味道,内心只期望着那一丝醉意
“你唔应该见浩南,浩南宜家係‘叛徒’,如果俾人知道你同佢私下见面,好多人会针对你。”一直沉默坐在旁边的陈耀突然说话,他知道她急于知道真相,但这样不利于她在洪兴众人面前站稳脚跟,更何况东星也盯上陈浩南
“我理唔到咁多了,我要知道uncle宜家点样,方婷个边点
提起方婷,陈耀蹙眉,拿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仲揾唔到人,应该俾东星嘅人收埋咗,东星个啲友嘅脾性,凶多吉少
叶之瑜本想从方婷嘴里再撬出什么信息,但东星那边根本不给机会,自会议后没有人见过方婷出现,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但像方婷那种有名的女星,只恐怕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叶之瑜一阵恶寒,刚咽下的酒有翻涌的迹象
陈耀见她皱起眉头,抓住她的手,“唔舒服
她反射性地挣脱那只手,男人的体温还有味道让她感到陌生,不好的回忆涌上大脑
“冇事
叶之瑜自顾自地继续喝起来,心里委屈,酒精自然一杯杯下肚,几轮过后,已有些神志不清
陈耀抓住她继续倒酒的手,“冇饮了,我送你返屋企
陈耀开车载着叶之瑜,一路上她都借着酒劲自言自语,明明坐在他旁边,说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将她送回家里,回到楼下时,她嘴里的男人出现在他的车前
对方的眼神不善,他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陈耀和乌鸦对视着,仅仅眼神交流就翻起千层巨浪
陈耀先开口:“你小心啲,如果俾我查到你嘅底,唔会放过你
“我冇做过,惊咩啊
“有人会信咩?之瑜信咩
陈耀的话精准地插在乌鸦的伤口上,乌鸦拳头握紧,阴鸷地看着陈耀
陈耀:“之瑜其实好单纯,佢好轻易就可以相信一个人,但同样,佢都好容易俾人呃(骗),不过冇关系,我一直都企在佢身后,在佢需要嘅时候,我都会出现
“你就只可以在佢身后了,一世都上唔到位
陈耀抿紧唇,眼睛里露出少有的怒气
天空乌云密布,低气压让空气变得沉闷,雨滴落下,在地砖上晕染开来
陈耀径直走向乌鸦,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只是绕开他打开车门,然后上车扬长而去
而乌鸦独自一人站在大雨中,看着楼上久久不肯离去
第二天,三悦饭店
早上本应是热闹的早茶时间段,茶楼空无一人,只有中间的一张桌子开了茶位,坐着叶之瑜和骆驼,还有骆驼的贴身小弟家强
骆驼夹了块虾饺放到叶之瑜的碗里,“之瑜,我叫咗荷兰啲兄弟帮手揾蒋生了,仲有乌鸦同笑面虎,如果係佢地做嘅我一定揾佢地算数,我骆驼唔会包庇细佬
“骆爸,我冇怪你,uncle个边我会处理,我只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叶之瑜紧张地握着骆驼的手,笑面虎能背着骆驼在荷兰做出那些事,若是骆驼和他们意见不统一,就算身为龙头,恐怕也难以避免笑面虎下三滥的手段,蒋天生已经失踪,她不想骆驼再出事
“傻女,我会有咩事,点讲都捞咗几十年黑社会,边有人够胆郁(动)我
“係咯,边有人敢郁大佬啊。”笑面虎笑着走来,身后跟着乌鸦
乌鸦一进门就盯着叶之瑜,但对方显然不想见到他,见他们来了她就站起来说要离开
“骆爸,酒吧仲有事,走先
“唉,食咁少嘢?食多几啖啦
叶之瑜对骆驼笑了笑,“唔了,第日得闲再饮茶
拿起手包往门口走去,路过乌鸦身边时被他抓住了手臂,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接触,她感觉他的体温要比往常高,高大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她抬头看向那人
“唔该借借
他痞里痞气地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咁快就钟意咗第个?寻晚饮酒饮得好开心喔
叶之瑜错愣,随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方笑着,仿佛以往发生的事情他都不在意,她心里的怒意一下就涌上来
“唔关你事!”然后挣脱他的手离开茶楼
落座的笑面虎呼唤乌鸦,“冇望了,咁执着做乜,街上要咩女冇
“阿虎!”骆驼呵斥笑面虎
“我实话实讲喈,阿大,大小姐咁嘅态度,佢究竟係唔係你个女来噶
“你仲好意思讲?你两个好威咩,好巴闭咩,如果唔係你两个搞呢单嘢出来,之瑜会咁嘅样
阴暗潮湿的楼梯,墙壁上贴满了不同时期的小广告,悠长昏暗的走廊只有尽头能看到光亮
香港的公屋,就是这样一座座拥挤狭窄的屋邨,是底层人民的蜗居,也是古惑仔的温床
“真係委屈你,要你来呢啲地方。”山鸡带着叶之瑜来牧师的家,陈浩南和细细粒暂避在那里
叶之瑜笑着摇了摇头,“冇关系,我反而觉得在呢度长大,应该会好热闹
“咁又係啊,我地几兄弟都係咁认识嘅
走过一条仅仅能让两人并肩走过的走廊,来到门前
山鸡敲门,“我啊,开门
里面的木门打开,透过外面的铁闸看到陈浩南的脸
“来咗啊,入来啦。”打开两道门,让两人走进去
屋里要比外面明亮,家具不多但该有的都有,浅黄色的瓷砖墙壁,比外面阴暗的走廊温馨许多
屋里只有陈浩南和细细粒,而细细粒正在窗边晾衣服
“之瑜姐。”细细粒向她问好,她微笑回应
陈浩南想让出沙发的位置,而叶之瑜摆摆手示意不用
“讲两句就走,我留在度时间越长,你地越唔安全
山鸡便随意地拉来两张椅子让两人坐下
“浩南哥,我就想问你当日究竟发生咗咩事
陈浩南深吸了口气,沉默两秒后缓缓开口:“个日本来食完饭就上机翻来香港,但饭前阿泰带住蒋生八指叔同我地去同个荷兰鬼倾生意,个荷兰鬼想揾蒋生在香港搞粉生意,不过蒋生冇同意,倾完之后,我地行出饭店门口,方婷话佢只手表留在厕所冇拿,我就走返入饭店,在厕所个阵我就听到枪声,我即刻赶返去,在门口就见到阿泰同八指叔中枪倒在地度,而蒋生同方婷就唔见咗,后来笑面虎拿住枪追我,我就一直跑,最后跳入河先飞甩(甩掉)佢。关于个张相,係个鬼佬在街到同我问路,但我冇谂到佢会係荷兰教父嘅头马,係笑面虎布嘅局。后来我谂过去揾蒋生,但街上都係笑面虎啲靓,而我在荷兰人生地不熟,保险起见我就联系山鸡,叫佢表哥帮手,但到宜家都冇信息
阿泰是洪兴在阿姆斯特丹的人,而八指叔则是以前为她外公卖过命的兄弟,她以前在荷兰都有和他们联系,听到他们的死讯让她心里一阵悲痛,还有蒋天生,多方势力都找不到他的身影,那很有可能就是被有预谋地藏起来了,但是谁干的,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无从得知,起码目前最好的消息就是,蒋天生大概率还是生还的
叶之瑜接过细细粒递来的纸巾擦掉眼角的泪珠,山鸡和陈浩南在一旁面面相窥
“蒋生福大命大,会冇事噶。”山鸡安慰叶之瑜
“我冇保护好蒋生,係我嘅责任,我愿受罚,但宜家洪兴内部指控我怼冧蒋生,我唔会认
“我明白,我信你,但冇证冇据,加上东星到处抄(翻找)你,好难翻盘
陈浩南握拳,用力在桌上捶了一下,“仚家产,俾我见到个两条扑街我实唔会放过佢地
她微愣,“乌鸦冇去荷兰,佢有参与
“个两条友一直都同一个鼻哥窿(鼻孔)出气啦,笑面虎做嘅乌鸦会唔知?乌鸦冇去喈,佢条马去咗啊
乌鸦的马,就是麻雀,叶之瑜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有见过麻雀了,这事他有参与
叶之瑜沉浸在思绪间,陈浩南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门口,微微拉开门缝观察外面
“咩事啊?”山鸡也警惕地站起来
“走,快啲走。”陈浩南拉起细细粒的手,打开门走出去,而山鸡也捉起叶之瑜的手走出去
一走出门外,便看到走廊的另一头挤满了人,而带头的是乌鸦,叶之瑜回头的一瞬间便和他对视上,还未从对方眼神里读懂什么就被山鸡拉着往前跑
乌鸦挥了挥手,随即身后的小弟的冲上前
跑到楼梯时撞见了刚买完东西回来的淑芬,山鸡连忙拉上她一起跑
陈浩南从巷子里找出提前藏好的家伙抵抗追击,在两边夹击下一伙人还是回到屋子里,从三楼窗口爬了出去
几人在铁皮房顶上奔跑着,身后来了四面八方的人
叶之瑜从楼顶跳下地面,突然庆幸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而刚刚跑散了的山鸡从另一边跑来叫她往这边来
她却看到山鸡身后一个人向他接近,她连忙推开他,随即一闷棍直接打在她的肩颈上,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晕眩蜂拥而至
她跌倒在地,山鸡打倒偷袭那人后要来扶她
“唔使理我,佢地目标係浩南哥,你快啲去保护佢
“我点可以掉低你啊?!”他又打趴另一个要来砍他的人
“我唔会有事噶,我係骆驼嘅养女,东星啲人唔会对我做乜
山鸡也想起她的身份来,拿起掉在地上的棒球棍放到她手里,“咁你小心啲。”,然后便往陈浩南的方向跑去
叶之瑜扶着脑袋躲到一旁卸货的箱子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一会,陈浩南拖着细细粒往她这边跑来,他将细细粒推进一家烧腊店,然后自己拿起菜板上的菜刀对抗追他们的人,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聚集,陈浩南慢慢地便承受不住攻势,突然一旁被杀出一条路,是山鸡来支援,而陈浩南也见机往山鸡那边跑去,两人将敌人引去另一边
而细细粒这边,笑面虎带着三两小弟要将她抓起来,细细粒拿着菜刀做着无力的抵抗
“捉佢返去
“冇,冇行埋来啊
叶之瑜顶着晕眩,抄起一旁的木箱向他们砸去,笑面虎被压倒在地,而其他人也像保龄球般被打散,叶之瑜趁机上前拉起细细粒的手往菜市场里跑去
“之瑜姐,你冇事啊嘛?!”细细粒惊恐地看着从叶之瑜脖子上的一大片殷红
“冇事,快啲跑
可叶之瑜还是高估了自己,没跑几步,眼前渐渐发黑,没撑几步身体便往前倒去
“之瑜姐
意识消失前,只感觉身体没有如预计般倒在肮脏坚硬的地板上,而是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