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入冬，出门前杨婆让俩孩子都带上了一件厚外套
车慢慢驶出云鼎，文月被骤然一阵冷风吹得直泛鸡皮疙瘩，扭头一看，一旁的唐淇像是根本不觉冷，头歪在帽子里抵着车窗睡得可沉
她外套帽子上有一圈厚实的白色绒毛，把她的脸衬得只有那么小小一点
真的有那么小吗
他瞄了眼驾驶座上的新司机，确保他是在专心开车后，悄悄把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展开，左看右看硬是一番对比
怎么都没有自己的手大
也不晓得白姨怎么生得，哪有人的脸这么一点儿啊，跟小孩子似的
正暗自嘀咕，又被她那张沉睡中微微嘟起的唇吸引了目光
粉粉嫩嫩，很像刚成熟还没红透的樱桃，衬在这圈白毛儿中间
“干嘛
唐淇蓦然睁眼，眼睛里写满疑惑，直勾勾盯着他
文月吓得不轻，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凑到了她面前
他立马弹了回去
“你，你今天好丑
唐淇近来早起都会头痛，确实没有心情和他斗嘴，直接朝文月小腿一脚踹去，算是意思一下
“唔
说起来，文月恢复上学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
尽管一开始被送了急救，但在他伤势得到控制后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反而是张叔，手伤尚没痊愈时被怎么也放心不下的杨婆催着做了个全身检查，没想到发现了不少隐患，大大小小加起来，竟比躺了十多天的文月还要严重
文老爷子听说了他的情况，让刁黎选了个靠谱的新司机过去，算是暂时替代张叔接送俩孩子
现在的这位新司机叫小陈，比张叔性格外向一些，经常和唐淇文月搭话，有时候还会播放全是轻音乐的歌单
小陈从镜子里瞧着后面俩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忍俊不禁打趣道：“青梅竹马就是好玩哈
唐淇迷迷糊糊的，乍一听，还是不免被他这措辞惊到了
青梅竹马？形容她和文月
“哪有，我可没认识他多久，才不是什么青梅竹马
小陈刚想开口，却听见男孩冷不丁说了句：“以后会久不就行了
文月撇开头无视唐淇莫名其妙的瞪眼，无聊地望着窗外的街道
几个月下来，已是临近期末，校园里学生们的脚步快了许多
唐淇一眼瞄到了疾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苏星杨
“欸，苏星杨
文月脚步一顿，还是跟着唐淇走了过去
最近怎么都不见你和周洋洋一起上学呀
唐淇是想这么问的，然而话头在嘴边滚了一圈还是咽回了肚子，她想起自己和文月，没一起上学的日子不是在闹矛盾就是在各自别扭
别这么问
“你今天也这么早啊
“嗯，最近我妈比较有空，她开车送我来的
唐淇见他回答得有些不自然便识相扯开了话题
苏星杨和周洋洋，可以说是除了文月之外她现在最熟悉的同学了
之前和文月闹别扭那段时间，都是他们来主动找自己聊天、课间一起做操、周末约自己出门
唐淇在一开始还会有一些排斥和羞涩的情绪，但几乎每一次都能被他俩的热情带动，久而久之三人熟络了不少
对于唐淇来说，周洋洋和苏星杨，应该算是朋友吧
其实对于上一次拒绝了他们拉自己一起去秋游这事，唐淇内心是蛮不好意思的。想起周洋洋多次盛情邀请自己时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再拒绝她，对唐淇来说绝对是件不简单的事
没办法，她是真的不喜欢
从小到大，她哪儿参加过什么秋游，还有是有义卖活动的那种
唐淇在乡下老家读的小学根本不会有这种专门让学生体验自然的郊游活动，那座小小的学校本身就坐落在大自然中
若要说真要搞些什么春游秋游，估计也该带着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学生们去大城市体验什么是科技馆，什么又是少年宫
秋游，在唐淇的印象中，是充满了攻击性的两个字
她记得，大概在自己一二年级的时候，在他们那个小地方有一天来了几辆大巴车
一群穿着靓丽，个个精神的学生们由他们的老师们带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他们学校
他们做游戏，搞了各种各样的新奇活动。有摄像机一会儿对着手拿麦克风的人介绍他们学校，一会儿对着那群欢欢喜喜、对什么都觉得稀奇的学生，也对着胆怯的他们以及他们身后那栋单薄、沉默的教学楼
她听到穿了一身老旧西服的校长接过麦克风讲话，他说感谢大家对他们学校的捐赠和帮助，希望这次贵校的秋游活动圆满举行
校长的普通话招笑一片，那只别扭抓着麦克风的手有些不稳
当时唐淇不懂，只觉得那群学生叽叽喳喳，和隔壁林子里那群笨鸟没什么两样
参观他们的食堂时，那群笨鸟要咋呼；路过他们宿舍楼时，有只特别胖的笨鸟说了声好臭，然后一群笨鸟都捂起了鼻子；来到他们的教室，笨鸟们的老师问，为什么不设置图书角
最后他们集合在操场，一排翘着尾巴的笨鸟和一排垂着脑袋的呆鸟被拎了出来，摄影机在前头冰冷地凝视着，要他们拥抱
那时的唐淇就在其中，因成绩好和一副好样貌被校长慈爱地拉到了最前面
她对面的那个孩子拥抱她时，手臂是虚拢的
那场被迫参与的属于别人的秋游，唐淇不想去定义自己在其中的角色是什么
其实拒绝了周洋洋和苏星杨，唐淇是有想法等他们秋游结束后再假装感兴趣多多询问他们，算是修补和热络吧
没有料到文月出了车祸，更没有料到妈妈和文姨会突然出国，几番折腾下来，唐淇关注其他关系的心思自然而然淡了很多
等到一切慢慢恢复后，唐淇才在某天发现了周洋洋和苏星杨两人之间的别扭
平日里都会一起来找自己玩的两人，渐渐变成要么周洋洋要么苏星杨，并且谁都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对方
唐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依稀记得，上一次这俩人一起正常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文月车祸后的第二天
说是想探望文月，不过那天人探望的人实在好多，她远远一看被那阵势吓到，一边震惊文月家到底是干嘛的，一边默默退到了杨婆旁边
可能就是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吧
唐淇收回猜测，继续和苏星杨聊着其他事。很快就会举行一次模拟考，苏星杨有些担心，他听老师说数学题可能会被出得很难
文月早没跟上他们了，他变成唐淇的尾巴跟在她身后，神色奇怪地盯着前面那两个人，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喏，看到了吧，我就说她很茶的，现在又勾上苏星杨那个大笨蛋了
俞星冉指着前边的唐淇三人，胳膊拐了拐周洋洋
周洋洋收回视线，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