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奕相识的第十个年头,李乐瑶终于决定要与他一同步入婚姻的殿堂。
夏天的时候领了证,婚礼却定在九月——他们第一次在球队相见的日子。
沛沛能理解这种仪式感,却好奇他们如何能维持这么多年热情不减。
李乐瑶把预选的伴娘服款式在她面前一一摆开。
“哪有热情不减?天天热恋才累人。我只是相信,他能十年如一日地守住当年的承诺,此后数十年也不会轻易背弃。”她挑出其中最挑身材的一套放在沛沛面前,“往后能合作愉快是最好。”
合作?还想愉快?
李乐瑶的这套理论不难理解,可沛沛却会想,一段婚姻要把两个家庭牵扯在一起,两个人从此被捆绑在一起,要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要为彼此的人生负责,要处理更多的人际关系,从此以后行为处事都要设身处地去考虑对方。
更不必说,生育会带来多少麻烦沛沛不想了。
合作?愉快不了一点。
这是沛沛第三次给人当伴娘了,前两次机会已经在万滨消耗掉了,鉴于某些坊间传闻,她执意要把第三次机会留给李乐瑶的婚礼,也因此解决掉了很多麻烦。
嫁不嫁得出去另说,首先她不爱给自己揽事。
又是好几个月没见,再见面时李乐瑶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沛沛当然要拉着李乐瑶给自己讲讲求婚时的细节。
她拒绝参与的人生环节,有她的挚友替她体验了。
杨奕适时地出现,送上糕点和奶茶。
杨奕还和从前一样跟她打招呼,笑容腼腆。
沛沛想起还在万滨读书的时候,她偶尔会去李乐瑶学校附近的一家私人影院看电影,完了顺便找李乐瑶吃饭,隔天早上如果没课,就会在她学校附近订个房间,缠着李乐瑶彻夜喝酒聊天。
有一次李乐瑶也忘了自己第二天有早八,还是杨奕给她问早没收到回复,又打了电话来问,李乐瑶才想起自己早上还有专业课。
之后杨奕带着早餐来接她去上课。
被他们这么一闹,沛沛也没了睡意,索性起来吃早餐,边吃早餐边目送他俩去学校。
沛沛站在窗边,看杨奕给她撑伞,牵着她绕开行人和障碍物,撑伞的手还预备着要给她拿豆浆。
亲密关系中这些好似稀松平常的时刻,表达出来的爱意才弥足珍贵,平淡妥帖又令人心安。
至少沛沛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沛沛也有幸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子,在一起之前天天追着她跑,在一起之后天天领着她到处玩。
沛沛心中清楚,他更像是个玩伴,而不能成为爱侣。
沛沛嘬了一口奶茶,继续听李乐瑶讲故事。
碧螺春做底的鲜奶茶去了糖,入口丝滑,唇齿生香
婚礼那天沛沛也没去接捧花,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接到捧花的好友和她的伴侣深情相拥。
婚礼弄了两天,一天中式接亲,一天西式殿堂,沛沛累得够呛,却见李乐瑶依旧精力充沛,想到她蒸蒸日上的事业,觉得“成功人士大都有着消耗不完的精力”这一观点不难证明。
婚宴歌单又随机到彭羚的《小玩意》。
沛沛把脚搭在林淮腿上歇息,他自觉地给她捏起了脚,期间李乐瑶进来过一次包厢,被沛沛拉着看了一下这两天拍的照片,又匆忙离开。
林淮也凑过去看他的漂亮女伴。
“不结婚,想拍婚纱照吗?”他问。
沛沛几乎下意识摇头。
“我对婚礼没什么幻想,婚纱也不过是礼服的一种,对我来说,和普通的漂亮裙子没什么区别。”
林淮了然,于是时不时给她送裙子,长裙、短裙、公主裙、制服裙、繁复花哨的、简单大方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穿不出门的就要沛沛在家里穿给他看。
送了裙子,就要送相适配的鞋子包包和各种饰品,久而久之,林淮的衣柜大半的位置都腾出来给她挂裙子,屋里又多了摆沛沛鞋子包包的柜子,甚至多了一张梳妆台。
这导致沛沛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林淮包养的金丝雀。
对此,林淮表示:“我怎么觉得自己更像被富婆包养的穷小子,每次都被富婆姐姐的美惊艳到。得姐姐独宠,是我的荣幸。”
时日长了,沛沛就差把林淮的房子当自己家了,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她实在难以阻止,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掰扯不过林淮,只好自我催眠——他总归不能偷了自己家的户口本去领证。
但林淮又偏爱她那间小小的教师公寓,时常在她那里一住就是好几天,摁着她操也是没完没了,那张一米五宽的小床和那间几平米大的浴室能让他玩出千百种花样来。
屋里的花束常换常新,送花的伴侣难得十年如一日。
和林淮相拥而眠的每日每夜都缠绵温馨,沛沛觉得自己很难逃离这温柔乡了。
无数个清晨醒来时,沛沛竟怕自己哪天鬼迷心窍,就要回家偷户口本。
但她又真的能放任自己,沉醉于此,长此以往吗?
相比之下,林淮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人活一世,能否遇见一生挚爱都不好说。
虽说成家立业,但林淮对此没有执念。事业稳步向前,三十而立的愿景不难实现。
而今命运又将沛沛牵到他跟前,显然已经是对他莫大的眷顾。
即便眼前的人不需要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他也甘之如饴,想方设法只求留在她身边
五月底的港南天气时好时坏,昨天夜里大雨倾盆,早上又是艳阳高照,水汽在蒸发,地面被炙烤着,路边的草丛里树枝里藏满了蚊虫。
蝉鸣声声,烈日快把人都晒蔫了。
这两天轮到医学院拍毕业照,护理学院是第二天最早的一批。
港医大的第一批护理学博士生全都顺利毕业了。
但博士生没有集体性的毕业照活动,护理学院的博士服还是临时买的。
沛沛出现在这里,一是因为林见青盛情相邀,二是陈华芳想要跟她们拍个正式的合照,而正好这个时间最合适。
她有段日子没见过林见青了,但线上联络却一直没断,比跟林淮的联络还要密切。
小姑娘顺利跨考,即将成为一名药学研究生,实习结束之后一直待在万滨,这周才回了港南,一直想她哥哥约沛沛吃饭的时候拉上她,结果她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和陈华芳她们的合照早早就拍完了,林见青来拉她拍完合照,又要拉她和她的舍友们拍合照。
小姑娘还是活力十足,比这似火骄阳还热情,沛沛盛情难却,又闲着,只是身旁抱着两束花,脖子上还挂着相机的林淮面色不善。
林见青穿着红黑两色的博士服,实在招摇,和她们拍过合照,立马脱了,托同门师妹带回去归还给学院。
和她们分别的时候,身后是医检系的学生正在拍照,缀着流苏的黑色学士帽又一次被扬到空中,站在不远处等她的林淮悄悄摁下快门。
林见青站在林淮身边和他在聊什么,见沛沛看过来,冲她摆摆手,花蝴蝶一样跑走了。
沛沛想起她们刚刚相识没多久的时候,还保持着师生之间生疏礼貌的联系,后来某天,小姑娘来找她,半质问半求证式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处理和林淮的关系。
沛沛好脾气地给她解释:“小青,我其实一直并不认为这是纯粹的恋爱。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在耍流氓,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尤其是到了我这个年龄阶段,但我不期待婚姻,不打算组建家庭,所以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建立亲密关系,满足性需求。我也认为我一直以来的态度和表现足够明确,而你哥哥先前的反应和态度也基本满足我的期待。”
“当然,你哥哥没有不想跟我进一步发展,只是我选择拒绝了他。如果他不愿意,他自然会放弃我,离开我。但他没有,我喜欢目前与他相处的状态,自然也不会轻易离开他。你就当这是各取所需。”
“如果你们的父母对此不能接受,那我很抱歉。”
“所以你知道的,这不是非黑即白的问题。”
小姑娘半懂不懂,但还是很喜欢她。
沛沛走过去,牵过林淮的手。
他怀里的花束只剩一捧白玫瑰,送林见青的向日葵她已经带走了。
“林淮,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终于到了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时候了。”
“这好像是第一次送你的花里用了蓬莱松。”林淮停住脚步,沛沛不解地扭头,“你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过这束花
他们在树荫底下驻足,头顶蝉鸣声声,沛沛仰头看他,脑海里恍惚闪过十七岁那年夏天,拍毕业照那天也是离校前最后一天,她曾以为教学楼下的那一眼,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沛沛凑近了去闻白玫瑰藏在青松叶里的香气。
“林淮,你知道吗?有段日子我时常想,这辈子我能否再见你一面,不是那种我远远望着你,我甚至不能百分百确认那就是你的看见你,而是你站在我跟前,我们彼此确认身份的见面,哪怕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