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离开老同事们后，何胜亮又回自己当年下放的知青点去，当年他是骑自行车用五个小时骑到山背面的下放知青点，现在那里已经通了公交，于是他坐公交到了杨树村所在的港湖乡，一下车，他惊呆了，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那里已经是城市化了，看不到丝毫的农村的景象，多方询问以后，他终于找到了杨树村，这里过去的青瓦土房都变成了钢筋水泥的二层小楼房，放眼看去，看不到农地，只有少数几块菜地。村里看不到老人，利用记得的姓名，经过询问小孩才找到老人。当年的老会计杨林祥已经90多岁了，生产队长也有80多了，脸上深深刻着岁月的沧桑。乡亲们也认不出何胜亮，一说起自己的名字，他们才恍然大悟。当年的房东女儿杨翠妮说，胜亮啊，当时你是住在我家里啊，现在我女儿也在深圳哦，他女婿开公司呢。何胜亮说，乡亲们现在生活都不错啊，他们说，是啊，当年憧憬城市的生活，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现在我们这里已经变成了现实，你看那500米外的好几栋30层的高楼，那就是政府给我们的拆迁补偿，正在装修，我们这里已经成了县城一个街道了，旁边就是这个城市的高铁站。整个这一片都成了经济技术开发区。何胜亮问，那没有地了，乡亲们怎么生活呢？老队长说，现在都是靠出外打工啊，再说附近有一个大酒厂，就是有名的春酒品牌，村里人一半在那打工，原来是国有，那书记改制成了老板，现在是湖北十大富豪之一呢。我们在这里打工，收入也比种地好多了。土地早都被政府征收了，只剩下一点菜地。他又问起一些当年的乡亲，好几个都去世了。当年的妇女队长杨大珍听说何胜亮来了，连忙过来看他，何胜亮看到她也老了，当年的美女变成了现在满脸沧桑的老太婆。杨大珍说，小何啊，我们村那个杨红莲和杨连强也在你们深圳呐，你知道吗？何胜亮说，哦，我不知道。杨大珍说，他们结婚后去深圳好多年了，她在深圳还出了名呐。何胜亮说，深圳太大，我没有听说过啊。杨大珍娓娓道来，说出杨红莲在深圳的一段故事。
原来，杨红莲和杨连强随着那些年打工的浪潮来到深圳。家里的田地由公公婆婆耕地种植，农忙时他们也会回去帮忙。夫妻俩先是在电子厂里生产线流水线上当工人，后来两人商量，不能在一棵树上吊着，于是杨红莲就到深圳的新洲村里开了一家餐馆，取名红莲餐馆， 小餐馆以湖北菜为主，儿子杨小宝12岁了，在附近上小学。
和所有出门打工的农民工一样，他们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为了摆脱贫困，多挣点钱，改善自己的生活。
他们住的新洲村，是在典型的农民房区域。原来深圳当地的居民利用自己的宅基地，将这个房子由2层3层逐渐扩建到了10层，还带有电梯，房与房之间的间隔只有一米，所以俗称叫握手接吻楼。在成片的楼房之间，有几条很狭窄的街道仅仅宽三四米，街道两旁就布满了各种商店旧货店和饮食店之类。这种类型的建筑在深圳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也叫小产权房，是不能转卖的，政府不承认交易的合法性。
杨红莲这个小餐馆门面不大，就在新洲村里的一条街上。前面摆个早点摊，里面摆了四张桌子，一个冷柜放各种食材，靠墙的柜子上摆一些烟酒，后面是一个厨房。他们就在8楼的一居室出租屋内住，每月租金一共要差不多5000元。杨红莲的拿手菜就是湖北的油炸藕夹，鱼丸子，珍珠丸子，红烧鱼，粉蒸肉，炒红菜苔，排骨莲藕汤等等，早餐的种类比较多，有热干面，凉面，面窝，油条，五香豆皮，锅贴饺，糯米酒等等。生意不算红火，但勉强还过得去。
他们住的房间太小，夫妻两个和儿子共住一间房，有个小小厨房，带个卫生间，加个小阳台可以晾晒衣服。房间里的家电家具也就一个小冰箱，一个小彩电，洗衣机，双人沙发，衣柜书桌加双人床，连空调都没有，夏天就靠电扇来降温，厨房里用的是液化气罐，带油烟机的煤气灶。
由于空间太狭小，他们夫妻俩连做爱的机会都很难得，只有等儿子早上上学以后，杨连强下夜班，夫妻两人才能秀秀恩爱。有的时候忍不住了，就趁深更半夜儿子熟睡以后，两人悄悄滚在一起。
这天上午，儿子上学以后，夫妻两人恩爱过后，就抱在一起，在床上说起私房话。
杨红莲说，老公哦，我好怀念我们过去在家里的日子，那虽然是农村，空气又好，水又好，村头村尾有几棵百年的老樟树。那个春天啊，满山遍野的麦苗青青菜花黄，望不到边，那像人间仙境。房前屋后都是鸟儿叫，蝉儿鸣，蝴蝶翻飞，小荷尖尖停蜻蜓，地上数不清的昆虫。夏天里稻花香荷叶红，花果垂挂枝头，秋天里稻黄棉白，硕果累累，冬天里白雪皑皑，家家围着炉火唠叨家常。农村虽然穷，也是半年忙半年闲。乡亲们都聚在一起，聊天，下棋，谈笑。这个深圳呢，抬起头都望不到太阳。满街都是香港人说的石屎，就是那个水泥的高层建筑。整天就是噪音骚扰，空气又不好。我好想回去算了。还是老娘说的好，千里去烧香，不如在家孝敬爹和娘。杨连强说，老婆，我们还不是为了多赚钱，赚钱多了以后再回去盖个小洋楼，把父母生活也过得更好一点。村里乡里乡亲的不是互相攀比吗？有的人发了财，盖了楼买了车，我们搞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还是咬咬牙，坚持再奋斗几年吧。
杨红莲说，奋斗个鬼，也看不到前途，在这里又没有户口又办不了社保，看个病都要完全自费。我们现在是年轻，身强力壮。以后老了，万一有个一灾二病，怎么得了。家里不管怎么样，还有一个农村合作医疗，看病还有70%的报销。 杨连强说，不是听说最近有了政策的改变吗，可以办居住证，办了居住证以后，也可以办社保吗？但是，要有深圳正式的公司接收才能办理。杨红莲说，就是办了社保，有个什么大病，我听说也有好多要自己自费。前几天听说那边42栋的有一个姓张的，是个装修公司的经理，得了白血病，他有社保的，但是呢，自费也要几十万，结果做了一次骨髓移植以后又复发了，也没有钱了，就跳楼自杀了。
杨连强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在村里是有名的怕老婆的，当地话叫做气管炎（妻管严)。当初他是不肯南下到深圳的，也是杨红莲执意要出来闯一闯，他也就不情愿的跟来了。
这次他听杨红莲说要返乡，就说，当初也是你要来的，现在你又要回去，那回去就回去吧，你厉害，你是当家的。杨红莲抿着嘴笑一笑，在他身上使劲的拧了一下，臭老公，我是说的气话，你就以为我当真要回去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回去，不是被乡亲们耻笑吗？只当我们是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杨连强说，我们都没有什么专长和技术，都是高中毕业没有文凭。我们在这辛辛苦苦干了几年，我每月的工资也就三千多，你开这个店每月也就是赚5千多，每个月省吃俭用也剩不了多少钱。到现在的存款也就是5万多一点。回家盖一套房最少要花30万。照这样还得干十几年了。
杨红莲说，你以后下班抽空再去自学学一门技术嘛，你看楼下的周强，他不是学了一个数控机床操作工吗？那个工资一个月得上万，这一下子就发达了。360行，总有一行适合你的。再说了，我们一家和和美美的健健康康的，这不就是幸福吗？钱能赚就赚到了，赚不到也就认命吧，我这人就是天塌下来也认命。
杨连强又苦笑着说，钱赚得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个杨大善人行善积德啊。都说你是个菩萨心，谁管你借钱你都来者不拒。街上碰到乞丐，你总是大手大脚，别人只给个一块两块，你一出手就是10块50块。你看别人资助希望工程，你也去凑热闹，也去资助了一个穷困的孩子上学，我们本来也算穷人啊，世上苦命人数不清，靠你能解决什么根本问题呢？
杨红莲用手轻轻地揉摸着丈夫的肩膀，老公啊，我又没有什么信仰，但是有一点，从小父母教育我为人要有一颗善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的心就是软，我就看不得那些遭孽的人受苦受难啊。总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杨连强说，我找你这样的老婆，发财可能性是不大了。但是有一点，你给我的安全感那是特别强，我是相信以后无论有了什么三灾两难，你是绝不会抛弃我的，我也是绝不会抛弃你的。我们俩肯定是要白头到老的。杨红莲说，傻老公，这还用说吗？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不跟你说了，我要下去招呼生意了。
红莲餐馆的顾客，主要就是这个城中村里的居民。居民的构成主要是在深圳工作的白领阶层，也有一些服务行业的员工，营业员，出租车司机，以及他们上学的孩子。他们都是行色匆匆，早早起来上班，为了省事就买一点早点边走边吃，然后晚上下班也不想做饭，太累了，也就到小店里买一点快餐填饱肚子。不过这城中村里还住有一些黑社会的分子，也有港台富豪包养的二奶，甚至暗娼。总之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之地。
每天都来吃早点的青年顾客王小六是湖北老乡，做保安的，手里拿一个面窝啃着，嘴唇上油腻腻的。他就问道，莲嫂啊，你湖北的早点品种都很齐全，但是少一样啊。杨红莲问，那又是什么呢？他说，那个欢喜坨你怎么不做呢？杨红莲说，哦，那个欢喜坨啊，那个东西做起来有点麻烦，但是你要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那个做法呢，就是糯米粉拌点糖，有时包点豆沙，揉成小拳头大的团沾满芝麻，放油锅里炸出来金灿灿的。王小六说，对对，我当年在湖北最喜欢吃的，每天早上我妈都做给我吃，外焦内软，又甜又香，你要做给我吃我叫你娘。杨红莲笑说，明天你就来，尝尝老娘我做的。王小六嘿嘿笑道，好啊，你当我老娘，我就叫你老娘，那你要免费给我做哟，还给我红包哦。杨红莲瞪眼说，老娘给你两巴掌，一巴掌等于五元红包。
下午6:00多，是人们下班后用餐的高峰时期。杨红莲经常是忙的不亦乐乎，进进出出，炒菜端盘子都是她一人。住这里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所以信息也就十分丰富。出租车的钱飞飞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进门就说，给我来个蛋炒饭，别的都不要。杨红莲说，飞飞你这是怎么搞的？受伤了？钱飞飞灰头土脸的说道，哎呀，别提了，昨天晚上差点把命都丢了。杨红莲和顾客们都惊诧的抬起头望着他，钱飞飞又哭丧着脸说，哎呀，昨晚10:00，我载了两个年轻人往东莞去，走了半路，突然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要劫车劫财，幸好我反应快，心想，今晚搞不好要把命丢了，只好一搏了，于是表面上装做屈服，趁他们稍一松懈，我猛然来了个急刹车，他们两人头撞到车窗上去。我把车钥匙拔出来丢到窗外草地里，打开车门就滚到了地上，跑到树林里去了，这两个家伙一眨眼就跑得看不到了，我报了案，公安来调查取证搞了半天。下车摔伤了，搞到现在才回来。杨红莲说，哎呀，你这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庆贺，我送你一杯酒吧，加一盘花生米。钱飞飞说，那谢谢莲嫂啦。杨红莲说，开出租车就是危险，当年我老公要开我死活不让他去。早些年代就听说有一帮潮汕的黑帮，色诱劫了20多个司机，专门劫豪车，把人还给杀了。坐在最里面吃热干面的杨文璐是一个很文静羞涩的姑娘。她是一家科技公司的文员。年轻时一直就喜爱户外运动，爱好攀岩，游泳，长跑。参加了深圳的有名的义工联，任队长。她听见以后就伸出舌头说，好可怕哟，怎么世界上还有这样凶恶的魔鬼？杨红莲说，是啊，这个世界上，真善美的东西跟假货丑的东西总是少不了的，哪像你呀，姑娘心又好，又是深圳义工联的队长，专门做善事。杨文璐说，莲嫂你不也是老义工吗。你做的好事也是数不胜数啦。杨红莲说，深圳有10万义工，我这就算一滴水吧。正在吃红烧鱼的梁玉梅是个香港人包养的二奶，平日里无所事事，也就是经常打个麻将，逛个街，涂脂抹粉，浓妆艳抹。她轻轻吐出嘴里的鱼刺，撇着红唇说，这都是钱惹的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小偷小盗比起那些贪官呢？只能是小巫见大巫。昨天电视报道的抓起来的深圳那个局长张大明，不是贪污了600万，被判了个无期吗？这些贪官的危害那才是更大。杨红莲说，这一点我倒是同意，像这种贪官呢应该是格杀勿论，判无期还是轻饶了他。坐在门口左边吃鱼丸子的赵振林，是个电子工程师，戴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他就慷慨激昂地发表不同意见说，我看危害最大的还不是贪官，是那些制作假冒伪劣食品的人！那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呀。那个贪官们贪钱，他不管怎么样，他不危害人的生命健康。报道那个做假酒的，里面含那个甲醇，一下子毒死几十个人。还有数不清的啊，奸商们在那个养鱼塘用激素啊，养猪用瘦肉精啊，米面放增白剂啊，蔬菜为了保鲜就喷那个甲醛啊，那都是致癌物啊，真的杀人不见血，好可怕。杨红莲说，你到底是知识分子，懂得科学，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化学品的危害？说实话这真是躲不过去，人一日三餐都离不开五谷杂粮蛋鱼肉菜。你除非是自己到深山里去开个荒，养点猪，养点鸡，现在哪里躲得过去呢？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音响里放的是那首杨红莲爱听的歌：高天上流云，有晴也有阴，地面上人群，有合也有分，南来北往，论什么远和近，一条道儿你和我，都是同路人，莫道风尘苦，独木难成林，一人栽下一棵苗，沙漠也能披绿荫。莫怨人情冷，将心来比心，一人添上一根柴，顽石也能炼成金，炼成金。
高天上流云，落地化甘霖，催开花儿千万朵，人间处处春，千家万户敬老又扶幼，讲的是一片爱，家家享天伦。莫道风尘苦，独木难成林，一人栽下一棵苗，沙漠也能披绿荫，莫怨人情冷，将心来比心，一人添上一根柴，顽石也能炼成金，炼成金 哎 炼成金。
一直忙到夜里12:00，餐馆打烊的时间了，杨红莲就在店里打扫卫生，边扫地抹桌子边唱歌。她用大冶土话唱着过去时代的老红歌，大海那个航行呀靠舵手呀嘿，依尔子呀尔子哟，万物那个生长啊靠太阳啦嘿，依尔子呀尔子哟。她将垃圾和剩饭剩菜收集进一个大袋子，用自行车推往村口的垃圾站去倾倒。不过这条小商业街，仍然灯火辉煌，除了一般的商店餐馆外，还有卖二手电器家私店，维修店和照相馆。街旁的巷子里是一个挨一个的麻将馆，那里面吆3喝4，哗啦哗啦的自动麻将机和推牌九声音不绝，其实都是变相的赌场，还有旋转着五色彩灯的发廊，飘出浓厚的洗发水的味道。前些年这些发廊都是变相的妓院，是从各地的农村来的穷苦的女孩，在这里就当了暗娼，当地人叫做鸡，这几年严打要少多了。回到楼上，儿子做完作业早已睡觉了。老公在工厂里每天也差不多要工作12小时，也是刚回来。夫妻两个洗漱一番也就相拥而眠了。
杨连强问，老婆，今天生意怎么样？杨红莲说，还可以，除掉成本还赚了个两三百。杨连强说，搞餐饮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又脏又累，不过呢，比那些做生意的要好，做生意的有食品过期呀，什么电子产品过时，合不合格啊？卖服装竞争又太强，就是风险要大一些，餐饮虽然累，但是还基本上保本。杨红莲说，要是我们这个做得好，以后再多开几个分店就好了，搞连锁店，这样的话那利润就大了，你比方说那个真功夫在全国开了几千家的连锁店，最开始还不是由一家小店铺开始的。杨连强说，那只是美好的梦想，全国有几个真功夫呢？杨红莲说，幸好这些年来这个市场还算干净了一点，你看早几年，那个黑社会上门来，吃拿还要保护费，你不给他就砸你的门窗。那个东北人刘二虎，黑社会的头子好凶哦。那有一天你不在家的时候，他还调戏我，动手动脚的，我随机应变骗他说，我有性病，把他吓得自然而退了。杨连强说，还是你有办法。是你叫我写举报信，伪装笔迹还要用手套不留指纹，先是写到派出所去没有用，那个派出所里有他的保护伞，后来写到公安局去投诉这帮黑社会，才把他打掉了，这也算是为民除害。这块地盘这几年才清静了。杨红莲说，是啊，对黑社会我不能硬顶，我们只能智取。老公，你看我像不像沙家浜里的阿庆嫂？杨连强说，不像不像，我看你倒是像水浒里的孙二娘呢。杨红莲发嗲，用手拍杨连强的脸，你个死鬼，尽不说好话，我又没有卖过人肉包子。好好，对不起，真是我的好老婆！于是两个人抱着狠狠的亲起来。
早上5:00杨红莲就起来了，忙忙碌碌操持准备早点的食材，把油锅烧热，蒸笼放好。儿子小宝起来洗漱完毕要上学了，杨红莲塞给他两个菜包子一盒纯牛奶。小宝说，妈妈你给我100块钱吧，杨红莲皱皱眉头说，又要什么钱呢？小宝怯怯地说，学校周末要组织去大鹏海滨郊游，同学们都参加了。杨红莲说，是自愿参加还是一定要去的？小宝说，是自愿，但是大家都参加了，我一个人不去也不好啊。杨红莲摸着小宝的头说，乖伢子我们不去好吗？小宝说，妈妈，这样同学们会瞧不起我的，你看学校里，这个费用那个费用你总是不给我钱，别人样样都比我好，他们都穿着名牌服装，手里还戴着高级手表。每天课后，他们有英语，语文，数学的辅导老师进行辅导。我却什么都没有。杨红莲心里酸酸的，拉着小宝的手说，还是我们穷啊，我们不跟别人攀比，俗话说，儿不嫌娘丑，子不嫌家贫，我们只要尽自己努力学习好就行了。我也不求你成才成龙，你有个健健康康的身体就好了。小宝说，妈妈我也知道，我们家里条件不好，我要多听你的。但是这一次，大家都参加了，总不能我一个人不去吧。杨红莲望望500米开外，那里有一个叫黄埔雅园的高级住宅区。有十几栋40多层的高楼，里面带有大花园，游泳池，网球场，还有健身房和图书馆，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但是这个住宅区跟这个新洲区是属于同一个学区，所以那些富有的孩子和这些贫穷的孩子都在一起，这样的话，孩子们的贫富差距就十分明显，给那些贫穷孩子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杨红莲心里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人穷志不能短，所以，她总是鼓励小宝要努力学习，靠自己，以后奋斗争取能考上个好的大学。小宝自己也很努力，虽然没有任何的辅导培训费用，他自己的成绩在班里还总是排在前几名，这是最让杨红莲开心的事。她咬咬牙，从怀里掏出那个沾满油污的钱包，拿出几张皱里吧几的十元钞票，按在小宝的手里，说，乖伢子，这次你就好好玩一玩吧。小宝高兴地说，谢谢妈妈，以后我尽量少跟你要钱。杨红莲亲亲小宝额头，乖伢子，你就最懂妈妈的心。
杨红莲去菜市场买菜，这个菜市场原来都是个体户，独自经营，后来一个大公司承包进行了改造，组成了一个大超市，原来的个体户都成了这里的营业员。杨红莲挑好了菜，到过称台那里，那个营业员彭嫂原来是独自卖菜的，杨红莲就问她，彭嫂，你现在不当老板，给别人打工，是当老板好还是打工好呢？彭嫂说，都好，都好！杨红莲说，那怎么说呢？彭嫂说，只要有事做就好。杨红莲说，那你的收入比当老板高多少？彭嫂说，自己做五六千元，当个营业员3000多，但自己做起早摸黑好累呀！杨红莲问，为何那个卖海鲜的杜仔没放弃干个体户？他在角落里租了一个柜台，还在卖海鲜呢？彭嫂说，那你就不知道了，他卖这个海鲜可是暴利。他那个秤是搞假的，你买的海鲜鱼称好了，他跟你一刀刮去鱼鳞和腮肠，你也不知道原来的真实的重量，杨红莲说，是的是的，以前有一次我就是买了鱼，他要去鱼鳞和肠，我说不慌，我拿自己弹簧秤称了一下，果然要少2两，我警告过他一次，后来又搞，我就不找他买了，我到别的地方去买。他那海鲜鱼据说是涂了甲醛的，为了保鲜。我现在就尽量买那些闻起来没有味道的鱼。还有淡水鱼就买草鱼呢，因为它是吃草的，所以不会有这个激素的危险。彭嫂说，都知道你是个好人，到你那餐馆吃东西都放心。
杨红莲回到店里，张罗了一会儿，房东文月明就过来收房租。他就是典型的深圳的本地当年的农民，摇身一变成暴发户。他穿件蓝色的圆领衫，白色短裤，脚上拖双人字拖鞋。他是住在顶楼。整天无所事事就守着10层楼几十户的外来工的房租过生活，月收入也达到八九万，村里的股份公司，将村里的集体房地产租给国内外的公司，还有大把的收入，每年还要给这些村民巨额的分红，那才是真正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拨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简直就是当今的八旗子弟。他身上背个黑挎包，斜挎在胸前，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钞票。对杨红莲说，夏嫂啊，这个月的房租你该交了。一共是5500UAN·元，杨红莲说，一直不是5000吗？怎么又涨了500？文月明说，现在房价暴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房租也就跟着要涨了。杨红莲说，文老板啊，我们是做小生意的。你这样涨价，我们也跟着涨，那还不是老百姓的荷包越来越瘪。文月明说，杨嫂啊，这是市场经济嘛，那有什么办法？那就是愿买愿卖，两厢情愿。你要不愿住，我这里大把的租客还等着排队要呢。杨红莲叹了口气，就说，那好吧，我都拿给你。于是打开柜台后面的抽屉，抓出一大把的零钞，数了半天，凑齐了5000。说，就是还差500，明天再给你吧。文月明不满意，说，个个都拖欠的话，我怎么过生活？嘟嘟囔囔地上了楼。其实杨红莲知道，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他们就去赌博，要不就是养小蜜。那是上天眷顾他们，有那个好命。
星期天，杨连强不上班，就在店里代杨红莲操持生意。杨红莲就穿上红马甲，作为深圳的义工去社会福利院为那些孤寡老人和孤儿们做好事，有时还到公共场所帮助维持秩序。区福利院的丘阿婆和李老伯是杨红莲每次都要去重点照顾的对象，两个老人都是半身不遂，杨红莲就去帮他们洗衣被和打扫房间的卫生，又陪老人唠嗑聊天。邱阿婆说，红莲哪，真是太感谢你了，每次你都又不怕脏不怕累，简直比我的亲闺女还好啊，李老伯说，红莲啦，你这样好心一定有善报的。杨红莲说，阿婆阿伯，这是我应该做的，反正星期天休息，做点好事心里舒服愉快。杨红莲又把自己买的水果饼干送给旁边大院里那些孤儿们，小朋友们就给他唱歌跳舞，这些义工们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应了那句话，送人玫瑰，手有余香。
春夏秋冬又一年。这一年的冬天，快到春节了，全国性的打工族季节性地回流又开始了。杨红莲全家就和全国的亿万农民工一样，历经辛苦，好不容易搞到了几张火车票，回到了家乡，这次看家乡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来的村庄现在被政府征地变成了开发区，村庄的旁边竟然成了高铁站，他们老屋被政府补偿，就给了一栋楼房的四单元住宅，要等两年后才交付，现在暂时住在过渡房。公公婆婆也有了社保，生活也不愁了。大年初一，他们就走家串户，给乡亲们拜年，少不了给小孩们红包。邻居杨连义说，30年前我们在农闲时聊天就憧憬城里的生活，说那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想不到30年河东30年河西，今天我们也过上了城里的生活。杨连强说，是啊，那些年，我们都是住的青瓦土坯房，每到农闲，大家从田里切半干泥土做土砖，一家盖房，百家帮忙，好不热闹，大家男女老少齐上阵。挑砖的挑砖，搭梁的搭梁，盖瓦的盖瓦，三天就盖起一栋新房。不过那泥土房虽然也是冬暖夏凉，但不好看。
开发区的部分土地属于村里的股份公司，它租给一些中外的公司在那里开办工厂，但工资比深圳低很多。村股份公司每年拿租金给村民分红，公公婆婆们的生活也有了基本保障，杨红莲一家也可以有一点分红。只是很让人凄凉感伤的是，原来农村那一望无际的美丽田园风光看不到了，睁眼望去，都是建筑工地，机器轰鸣，脚手架，挖土机成堆。杨红莲想，农村都这样搞，谁来种地呢？最基本的粮食从哪里出来？要从外国买？要是有了灾荒，外国卡我们脖子怎么办呢？杨连强说，这个三农问题是全国性的老大难问题了，现在，那大多数的农民都离乡背井出来打工，农村里都剩下老弱病残。我们还算好，孩子跟我们。还有好多留守儿童，在家里也是出很多的问题。公公说，幸好我们二老现在身体还硬朗，自己生活都能料理，现在最怕就是生病，现在因病致贫的很多。我村里那个杨玉振，他就得了尿毒症，每周要做三次透析。他也拿不出那多钱呢，去年就在家里等死，眼睁睁就躺在床上过去了，好伤心哦。婆婆说，你们在外千万要小心，饮食冷暖时时注意，千万别生病。我们这里就是那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病没钱啦。
春节后回深圳，又是千军万马，拥挤在南下的路上。他们坐火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农村的土地，都是工厂开发区。杨红莲她担心的说，这样怎么得了，土地都去建了工厂，看来真是个普遍现象。
深圳的春天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到了5月就一直热到10月，但是温度是在36度以下，比起湖北那个41度的酷热，就会好很多，最主要是海洋性的气候有海风吹拂，所以不像湖北，不南不北，冬天冷死，夏天热死，而北方再冷，家家户户有暖气，所以杨红莲一家对这里的气候倒是很满意。空气也好，又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城市，花园城市，有15个海滩，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繁花似锦。那些著名的景点如世界之窗，锦绣中华，东部华侨城，大梅沙，小梅沙，仙湖植物园，他们都去游玩过了。
六十一
转眼到了夏天。出门一走动就要出汗，杨红莲大白天在店里每天都是汗流浃背。厨房里又没有空调，一个油烟机，抽不走热气。炒辣菜时常常熏得眼泪直流。
电视新闻里预报，台风又要来了。广东的沿海每年都要来几次台风，人们也习惯了，在城中村里面，都是密集的楼房，台风来了，也感受不到很大的影响，就是阳台上有时候衣服会被吹到地上去。这一次的台风名叫悟空，是强气流风，已超过了12级。店里顾客也没人来了，大家都躲在家里，风声呼啸，电闪雷鸣，倾盆暴雨，街道都被淹了，水甚至进了小店，淹过了小腿。台风肆虐了一夜，第2天早上，人们到大街上一看，有很多两人抱的大树都被齐根刮倒了，这是一次20年不见的大台风，只有那迎风婆娑摇曳的椰子树，全市居然没有一棵被吹倒，原来椰子树苗条修长如玉树临风的美女，它的叶茎虽然大，但是叶子很细，叶子之间都有很大的间隙，所以成了过风的缝隙，所以风再大椰子树也不会倒。这是千万年来自然选择的结果。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包括榕树樟树，就因为迎风阻力大而被吹倒很多。满城一片狼藉，有很多的广告牌被吹落地上，不少汽车被吹倒的大树砸坏，还有些边坡，因为被雨水泡透而形成泥石流，幸好靠近房屋的地区有石砌的措施，否则旁边的房屋会遭遇大祸。
台风过去了，人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每天来的顾客中，不见了杨文璐的身影。晚八点，赵振林下班后来到店里吃晚饭，他告诉了大家一个惊人的消息，他皱着眉头沉痛地说，你们大家刚才看电视没有？电视里报道，龙华有一个工业区发生了泥石流。将半个工业区淹没了，死亡了几十个人。其中就有我们的杨文璐。而且杨文璐是最先发现泥石流的，她不顾个人的安危，通知大家转移，避免了大伤亡，她自己却牺牲了。杨红莲惊诧得张口结舌，啊，啊，还，还有这个事？不可能吧！她，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呢？是不是搞错了是同名同姓的别人呢？赵振林说，不可能的，就是她，电视上还有她的照片呢。这时王小六也跑过来说，莲嫂啊，不得了啦，杨文璐出事了！杨红莲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又问，那她的遗体现在在哪里呢？赵振林说，估计就在殡仪馆，到时候我们去向她的遗体告别吧。大家都说，好！
后来他们看报道，原来台风那天，深圳下了倾盆大雨。杨文路那个工业区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靠山坡的地方，泥土被雨浸透以后，就发生了塌方，形成泥石流。杨文璐那天晚上正在厂里加班，她看到边坡上的石头滚下来了，就赶快通知厂里的人转移，那里的厂房有几十栋，她就不顾危险临近，一个厂房一个厂房的高喊说，泥石流要来了，赶快撤啊！结果泥石流突然大爆发，倾泻下来的泥土将半个工业区的厂房都淹没了，撤出去了几百人，但是还是有三十二人死亡，就包括杨文璐。政府封锁了现场，出动了几十台挖土机和汽车，抢救性挖掘，可是一直挖了几天，人全部遇难了。若不是杨文璐及时警告通知，损失就更加大。
深圳市政府追授杨文璐为见义勇为的模范，追授为烈士，并且奖励家属50万元。杨红莲她们也去殡仪馆参加了杨文璐的遗体告别和追悼会。她的遗体在鲜花丛中安卧，杨红莲看到她的遗容不禁泪流满面，心想，这个美女不就像在台风雨中那些坚韧不拔的椰子树吗？挺拔苗条秀美从容，经历狂风暴雨劫难而不倒。她为了拯救人民而献出了自己最宝贵的青春美丽的生命，实在太感人了。她虽然牺牲了，但她的精神是永远不灭的，永远活在深圳千万人民的心中。
好人的一生虽然不一定平安，但是做好人是人与野兽的区别，做好人就是死也值得。杨红莲就是这样想的。她还看了很多的报道，有很多好人当遇到有人落水时，他是情不自禁地忘掉自己的危险，跳下水去救人，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所以说，做好人奋不顾身救人是正直人的一种本能。
她在店里和大家谈到社会上存在的老人跌倒了没人去扶，小孩子被车压了三次也没人去救，她说，这种现象简直是灭绝人性。如果社会多数人都这样，那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了，那就是个畜牲的社会。当二奶的梁玉梅就说，我要看到老人跌倒，我是不敢去扶的，万一他要讹我呢，我不是冤枉？杨红莲说，就算是讹我，我也要扶他，我相信要讹人的是极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讹的。否则我的良心就过不去。钱飞飞就说，我也要扶，不过在扶之前呢，我想找个人为我证明一下不是我撞倒他的，就怕万一他是个老年痴呆的呢？赵振林说，那绝对是要扶的，否则天理不容。有很多种方法嘛，也可以马上报告警察或者是周围的公共管理人员，绝不可能熟视无睹。如果都视若无赌，很多老人他就是中风嘛，中风跌倒你不去救他的话，命都没了，救人一命胜造7级浮屠啊。现在这个社会啊，是信息社会，一有点小事马上传到全国都知道，其实一些偶然的个例代表不了普遍的现象嘛。杨红莲说，到底是知识分子，说的在理。钱飞飞撇撇嘴说，我看什么都是对比出来的，现在和几十年前比，社会道德水平就是大幅度崩溃，人人向钱看，好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任何情况下还是好人占多数罢了。
一天夜里，红莲餐馆这栋楼的楼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打斗声。租客们都惊恐地在阳台上往上探望，那是发生在房东家里的事情。不时传出的叫骂和嚎叫，让大家惶惶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打了110，可是电话打出去不到两分钟，警察已经来到了楼上。有租客跑到十楼，想去看个究竟，那门却是锁的。隔了一会儿只见里面出来了七八个黑衣人，连同房东文月明一起被带到派出所去了。租客们在楼道上只听见那几个黑衣人大声地嚷嚷，他欠我的钱不还，我们讨债是理所当然的！
到第二天的上午，文月明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回了家。杨红莲问他，文老板，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昨天晚上是不是黑社会来威胁你们呢？文月明有气无力的说，哎呀，说不清楚，你就别问了。
到了晚上，大家来餐馆吃饭时，保安王小六神秘兮兮的对大家说，我听派出所的赵警官说的，原来这个文月明赌钱呢，赌大了，欠那个赌场的赌债，不但打麻将赌，买香港外围马和六合彩，他还去澳门赌，总共欠了有五六百万。他还吸毒，原来被抓去过，在戒毒所管教过几次。赵振林就说，哎呀，这真是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呢，为富不仁啊。钱飞飞搭话，他如此富裕还不知足，真是人心大于天，当了皇帝想成仙啊，还是寒门出圣贤，豪门出逆子啊。杨红莲就说，我要像他那样富足，就天天行善积德做好事，绝不胡折腾。欠那么多钱，他就是把这栋楼卖了也还不起啊。不过这个楼的产权好像不是他的，是他父母的，哎呀，他父母养这样的不争气的儿子也是遭孽啊。
这些天就不见文月明出门了，还时不时有人敲他家门骚扰他。门口还经常有两个黑衣人蹲在路口往这边监视。王小六说，这就是深圳那些打着讨债公司旗号的黑社会。为那些债主讨债，他们拿提成。
十几天后的一天深夜，只听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楼上立即传来嚎啕大哭，文月明的老婆冲到楼下，大家从阳台上往下一望，只见一个人坠楼而亡，鲜血脑浆溅满一地，惨不忍睹。
这个人就是文月明。
租客们都感到十分震惊，想不到这个富裕的家庭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大家纷纷赶到房东的家里，安慰他的父母和太太。他的太太几次都哭得昏厥过去。老母亲躺在床上几天不吃东西，老父亲流着泪给大家说，养出这样的不孝之子，这是我前世做的孽哟，也是我没有教育好他，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就学坏了，搞得我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唉，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大家也只是反复安慰他们要想开点，杨红莲说，毕竟你还有孙子，好好把孙子养大，不再学坏，好继承这份家业。
赵振林说，我懂法律，幸好这个楼房的产权还在老人的名下，法律上老人没有赔偿的义务。
生活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进行，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暴风骤雨，甚至是血雨腥风。新洲村的人民和深圳上千万人民一样，踏着繁忙快速的节奏，充满了斗争和奋斗，享受着欢快幸福又经历着烦恼痛苦，终日辛劳地为生活奔波。人间的真善美与假恶丑在这里汇响成一首永不间断的无比宏大的交响曲。
六十二
又是一个清晨，杨红莲去菜市场买菜，她走到十字街口，突然看到一幕惨景，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的情况十分悲惨，简直不忍目睹。两只瘦弱的小手垂落在胸前，脑袋却如足球般大，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嘴角流出的口水滴落在那脏脏的衣服上，耳朵里还流出脓水。那个妇女在地上放一个搪瓷碗，里面散落着几个硬币，地面上放着两张纸。杨红莲过去看，那上面写着，我叫蓝东香，湖南桑植人，求求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子湘湘，她脑里长的脑瘤，到医院看要50万元手术费。我的丈夫抛弃孩子跑掉了，我只能求好心人帮助，菩萨保佑你好心人。杨红莲再看另一张纸，那是医院的诊断证明书。杨红莲就问她，大妹子，你住在哪里啊？你没有工作吗？蓝东香泪流满面地说，我跟老公原来都在工厂里打工，孩子病了以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抛下我们娘俩跑掉了。现在不知去向。我住在沙尾村，现在工作也没了，我只能靠乞讨为生了，求求好心人救救我们吧。杨红莲本来就是个菩萨心肠的人，看到这种场景，她的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了，心里想实在是太惨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她就往那个搪瓷碗里放下100元。边走还忍不住边回头看那小孩。
买完菜，回到家里，一天做事中杨红莲的心都不得安宁，脑海里离不开那个小孩悲惨的形象。到了夜里，她也是整夜的未眠，她回想起她的童年，她7岁的时候，5岁的妹妹得了重病，那个妹妹又聪明又乖巧，每天和杨红莲嬉戏打闹，童年的回忆真是无比的甜蜜，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得了重病后，妈妈带着妹妹去医院看病，这个病是要十几万才能治好，但是家里穷，拿不出钱治病，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妹妹死在妈妈的怀里。杨红莲思来想去，脑子中总是感到，这个小湘湘就像是她的死去的小妹妹。觉得还是应该大力帮这个女孩。于是杨红莲就跟杨连强商量，她把这个情况跟杨连强说了以后，杨连强说，那这样的情况很多哟，靠我们怎么能帮得完呢？你就给他几百块钱，也就算是尽了心意了。杨红莲说，她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们如果不帮他，这个小孩的命就没了。老公啊，我想干脆我们就把我们那个5万的存款就捐给她吧，钱还可以再赚，人命关天呢，杨连强吃了一惊，瞪着眼睛说，你糊涂啦，那可不行，那是我们好几年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呢。杨红莲说，我们毕竟现在衣食无忧啊，再说父母在家里，也有基本的保障。虽然不富裕，但是无病无灾，平安就是福。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7级浮屠啊。杨连强说，你不管怎么说，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以前什么时候我都听你的，这一次我就坚决不同意。
几天过去了，杨红莲天天从那个街口走，每次都往那搪瓷碗里放上一两百元钱，可是，看那个搪瓷碗里，从早到晚，除了她以外也就十几元钱加几个硬币，杨红莲问蓝东香，你这一段时间一共收到了多少捐款呢？蓝东香哭丧着脸说，我到好几个城中村都去求助过了，但是现在为止，也才只有不到1万块钱，我没有办法，只有争取最后一点希望。为了孩子，我是会坚持到底的。杨红莲说，是啊，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我们一起共同想办法，尽快筹到款，这个病拖不得，越拖到后面越难治。
杨红莲就对店里的顾客们说了这个小湘湘的特别苦难。有很多人也在街头看到过，杨红莲就说，我们大家来发动自己的亲友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捐款好不好？赵振林说，我们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能力是有限的，我个人捐500块吧。钱飞飞说，我也捐500。梁玉梅就说，我就捐200吧。杨红莲就在店门口写了一块牌子，写明了小湘湘的艰难处境，号召左邻右舍们捐款。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脱离苦海。她咬咬牙，取出了自己银行存款的5万元，又拿出了自己祖传的玉手镯和金戒指，耳环，卖了两万块，将这个支票和现金交给了蓝东香，蓝东香感动得涕泪交加，跪在地上磕头，口里连连向她致谢。赵振林听说了，他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心想，一个穷人能这样倾尽自己的所有来帮助苦难的人，这实际上就是圣贤之举。他就说，杨嫂啊，你这真是圣人啊，你自己又不是富人，却倾囊相助，超过了常人的极限啊，我要到媒体去宣传你的事迹。于是赵振林请假去到电视台和报社，将湘湘的处境向报社电视台报了料，而且将杨红莲的善举告诉了这些媒体。这些媒体也都非常感动，于是长枪短炮一起来到了新洲村的红莲餐馆。记者们对杨红莲进行了采访，杨红莲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要扶危济困是我的本能，世上最需要帮助的就是那些得了重病又无经济能力的人，我衷心希望全社会都来帮助这个小姑娘摆脱病魔的摧残。
这件事马上作为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深圳的电视台和报纸上进行了焦点报道，社会上发生了强烈的反响。
可是，杨红莲的后院却起火了，她回到家里。杨连强火冒三丈对她大发脾气，说，你这是侵犯我的权利啊，这个钱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就执意要拿给别人。杨红莲说，老公啊，你就依从我这一次吧。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否则，我的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钱还是可以赚回来的，就算我欠你的吧，我一定会赚回来还给你。杨连强说，我早已有言在先了，反对你这样做，你这样太伤我的心了。我要跟你离婚！杨红莲惊呆了，结婚多年来，杨连强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厉言厉色过。可是，她的决心下定了，就说，老公，你不要这样，不就是为了几万块钱吗？至于要闹到要离婚吗？杨连强说，你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于是他就收起自己的衣服用品，坚决要搬走了。杨小宝看到父母争吵不休，心里也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他就在旁边哭着劝爸爸妈妈，呜呜，你们不要为了这个事分手好不好？我不想做缺了爸爸妈妈的孩子。杨连强说，小宝，我就是走了，世界上最亲的就是血缘关系。我不会不管你的，以后你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帮你。
杨连强走了，但是杨红莲仍然坚持要帮湘湘帮到底。这件事经过媒体报道以后，在深圳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社会各界纷纷捐款，大约有10天半月就收到了60多万的捐款，湘湘的治疗手术费终于不成问题了。于是，杨红莲和蓝东香将孩子送到了儿童医院住院。
手术进行得十分艰难，长达六个小时，她们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直到湘湘出来，杨红莲赶紧问大夫，手术结果如何？大夫说，小姑娘很幸运，这种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她这次手术很成功！杨红莲高兴得拍手跳了起来，好!好！谢谢大夫！
经过了两个月的治疗和后续手术，小湘湘终于治愈了，她像一只从毛毛虫化蛹又脱蛹而出的美丽蝴蝶，变成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杨红莲高兴得连连亲吻她，她妈妈说，你要一辈子记住，杨妈妈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湘湘抱住杨红莲大腿流泪说，杨妈妈我爱你，我爱你！
雾霾散去是光明，好人终于得到好报。杨红莲被深圳市政府评为优秀市民标兵。并且给予她全家的户口迁入指标。小湘湘拜杨红莲为干妈。
那天晚上，杨红莲回家很晚。原来，梁玉梅下午在店里突然嚎啕大哭，众人问出了什么事，她说，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他抛下我不管了！原来梁玉梅怀上了那个港人的孩子，那个港人不负责任，把她给抛弃了，这样她就没有生活的来源，杨红莲就到她家里反复的安慰，又给她仅剩下的营业收入几千元，让她渡过难关，还和她商量两人共同再开一家分店，让她也有一个职业，不再依靠港人。
刚回家，杨红莲听到几下敲门声。那声音亲切而熟悉。虽然没见到人，她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知道是杨连强回来了。开门后，杨连强背着两个大背包，两眼望着杨红莲腼腆地说，我可以进来吗？杨红莲欢喜地说，老公，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她冲上去，也顾不得旁边的杨小宝，深情地拥抱起杨连强，两个人不顾一切地热吻起来。当晚，两个人自然是说不尽的知心话。杨小宝看到父母破镜重圆。幼小的心灵如同被风雨吹打过的枯萎花朵，又茁壮地抬起了头。他说，爸爸妈妈破镜重圆了！我好高兴！杨红莲说，鬼伢子，你乱搬成语，我们家镜子哪里破了？我和你爸这是小别胜新婚！
在一个寂静的中午，红莲餐馆里没有顾客，走进了一个中年人，脸色红润，气宇轩昂，手里提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旅行包。杨红莲赶紧迎上前去，递上菜单，笑脸相迎地说，先生要吃点什么？这人微笑着看着杨红莲说，我不是来吃饭的，你就是杨红莲吧？是啊，我就是。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你的事迹我从媒体上看到了，非常非常感动。当时我在国外，事业非常繁忙，一时回不来，现在终于有幸见到你了。杨红莲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那人说，你做的事感动了全深圳，也深深地感动了我。杨红莲说，谢谢先生，先生贵姓啊？我姓李，我这次来就是专门备了一点薄礼，表达对你的敬意，希望你笑纳。杨红莲连忙说，不要不要，先生不必客气，我心领了就好。李先生就说，你一定要收下！以后我会再来看你的。现在我还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于是他放下提包，快步走出了店门，消失在新洲村外。杨红莲赶出去，连喊带扯也没止住他，只好默默回头了。
杨红莲疑惑地打开那个黑色的旅行包，里面是用塑料纸包裹了三层的，方方正正的硬邦邦的东西。她在柜台后打开一看，惊呆了，原来全部是黄澄澄的金条！重量达到20斤以上。杨红莲买过一个金戒指，知道那时的金价大约在每克300元。这个重量有10公斤达10000克，起码价值在300万。再仔细看看，包里还有一张信纸，她赶忙拿出来打开一看，那上面写着：
杨红莲女士：
你好！我被你的事迹深深地感动而流泪。你这种倾囊相助的扶危济困善举是1亿人里也难找得到的。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能够做出这种感动天地的善举，我认为简直是圣贤之举！
圣经上说:耶稣抬头观看，见财主把他们的礼物投在库里。又见一个赤贫的寡妇，投了两个小钱，就说，我实在告诉你们，这穷寡妇所投的，比众人更多。
我是一个生意人，多年就围绕着一个钱字而奔波辛劳。你的善举让我领悟了人生的价值不仅仅在于金钱，而更重要的是在于对社会对他人作出爱的奉献。最需要帮助的人的确就是那些得了重病，生命受到威胁而无力摆脱的人，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呢？你不必问我姓甚名谁，也不必知道我的公司和住址。只要知道有一颗心愿同你一起分享扶危济困的欢乐就行了。这是10千克的黄金，价值300万，我无条件地送给你。我是想帮你再多开几十家连锁店，让你的生意做大，这样你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好人一生平安。此致敬礼！
看到这里，杨红莲的泪水湿透了胸前的衣衫，她感叹道，世上还真是好人多啊！这真是善有善报啊！
她不禁唱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爱的奉献》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这是生命的源泉
在没有心的沙漠
在没有爱的荒原
死神也望而却步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何胜亮听杨大珍讲完杨红莲这段故事，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想不到红莲妹妹这么善良正义，好人必有好报啊，我就不如她，人生最难做到的是两个字：舍得，舍得付出自己的一切去帮助别人，这就是最崇高最可敬的，你把她的电话告诉我，我回深圳一定要去找她。杨大珍说，我也好几年没见她了，你见后代我向她问好吧，我这里有点腊鱼腊肉吗，家乡味赛过山珍海味。你作为礼物代我交给她吧。
何胜亮又给乡亲们每家都送了一些小礼物，乡亲们留他吃饭，夜里他和乡亲们促膝谈心，当年的油灯已经换成了明亮的电灯，回忆过去，展望未来，大家万分感叹。
何胜亮乘火车离开江城市回深圳，一路上经过了几个县，放眼望去都没有田地了，都是城市化。他万分感叹，那种春季里一望无际的麦苗青青菜花黄再也看不到了，还有田野里的数不清的昆虫鸟类，甚至田里的蚂蝗，鳝鱼，青蛙都没有了，和无数人想的一样，他万分的担心，农民都不种田了，以后万一有个天灾人祸，或者是国外封锁，人民的饭碗怎么保障呢？
到深圳后，他迫不及待地就找到了杨红莲。她还住在新洲村的那个房子里，但是她上班是在自己开的公司里，在深圳和广东其他市果然开了二十家连锁店，现在是董事长，杨连强也在公司里给她当帮手。何胜亮握着夫妻两人的手，感动地说，红莲呐，想不到你在深圳做出这么感动人的事，我在深圳很多年了，就不如你呀。杨红莲说，人各尽其能啊，人生很短暂，能付出帮助别人是一种幸福，我没有学历又没有技术，对国家的贡献也没有你大，所以只能尽一点善心。何胜亮说，你这个善心感动了深圳无数的人，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个世界那真是太平美好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假恶丑了，真善美就会充满人间。
当晚杨红莲夫妻又请何胜亮在他们的餐馆吃了农家菜，他们畅叙别离后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抒发人生的情怀，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回家前，杨红莲说，我们现在的交通电话都很方便，就多多联系吧，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何胜亮说，现在我们也上年纪了，健康是第一，多多保重啊！
六十三
何胜亮相处的最后一个女人，是迪丽莎。由于儿子不结婚，何胜亮年复一年越来越想自己再要一个小孩，于是，他又在网络上寻找，想找一个年轻的。这样迪丽莎就进入了她的世界。
丽丽是个汉族和维吾尔族混血女孩，全名叫谢丽莎，维族名叫迪丽莎，她是个美丽的女孩，综合了两个民族的优点：汉族人的瓜子脸型，乌黑头发，维族人的高鼻梁，大眼睛，加上白嫩的皮肤和窈窕高挑的身段，简直就是香妃再世。尤其是那双明澈如湖水的大眼睛，能引得任何男人不能不回头张望。她还是个性格活泼，能歌善舞的姑娘。像这样的姑娘，哪个男人能不想娶回家做老婆？
何胜亮和丽丽也是一见钟情。他和她花前月下约会多次，既说出来自己的曲折经历，也听她讲述了自己十分坎坷的经历。她的人生经历曲折程度真是超过了以前何胜亮认识的所有女人，她的故事十分的感人：
丽丽的爸爸谢祥辉是湖南岳阳人，浓眉大眼，英俊魁梧，早年参军去新疆，由于表现好，几年后很快就提干，一直当到副连长。部队在南疆喀什附近，那里是新疆最美的地方之一，也是维族人民聚居的地区，大清真寺与维族大巴扎集市风格独特，雪山与大戈壁交相辉映，葡萄园与美丽的姑娘构成特色美景。
部队与地方经常有拥军爱民的互动，因此谢祥辉渐渐与当地老乡们建立了深厚友谊。维族人属于白种人，历史上是突厥人的后裔，唐代称回纥，曾经帮助唐玄宗平定安史之乱。这个民族很爱干净，饮食比较简单，喜欢用面粉做成‘馕‘吃，一个馕可大到脸盆大小。
丽丽的妈妈依丽尔罕就生长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她父亲买买提是村长，哥哥热合浦是民兵连长。她由于天生丽质，就像美丽的花朵，自然要招来成群蝴蝶的青睐，可是，姑娘的眼光很高，总没有遇上心仪的男子。
那是1975年冬季，突然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风雪，积雪达一米多厚，又遇六级地震，老百姓家的房屋有很多在这场雪灾加震灾中倒塌了，依丽尔罕家的损失也很惨重，牲畜全冻死了，房梁倒塌砸伤了父母和哥哥。全家被埋在瓦砾里，这时当地部队全部出动，抗灾抢险，指战员们不畏艰险，全力抢救遇难群众。
谢祥辉一马当先，一连救出了几户群众，就在他扒开瓦砾进入依丽尔罕家抢救时，一根摇摇欲坠的屋梁又垮下来，眼看要砸到依丽尔罕，谢祥辉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用身体扛住屋梁，他被打伤了腰，而依丽尔罕全家获救了。
就这样，英雄救美人，两个异族青年相识相知，渐渐又相爱了。依丽尔罕爱上谢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谢的英俊潇洒，二是那个年头全社会对解放军的热爱。那时的姑娘都以找个军人为荣，不像现在都想找有钱人。
可是，事情远不是那样简单，世界上的有情人往往就难成眷属，一方面军队有纪律，现役军人不准在驻地谈恋爱，另一方面老买买提和热合浦是虔诚的穆斯林，坚决反对依丽尔罕找汉族人，他对女儿说：“他们是吃猪肉的，我们是清真的，怎么能在一起生活呢？”，可是，他说破了嘴皮，女儿就是不听。
年轻人往往有逆反心理，依丽尔罕不顾家里的反对，继续悄悄与谢祥辉幽会。谢祥辉不顾部队的警告，也保持与依丽尔罕的热恋。古今中外，色胆大于天是常事，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也。
就这样发展下去，这对男女之间终于发生了那种最亲密的接触。
那天是个月明星辉的周末夏夜，在村外的葡萄园里，蟋蟀欢快地唱着情歌；架上饱满欲滴的马奶子葡萄像是无数晶莹的玉雕；微风吹拂着青青的草地；远处不知谁家的热瓦甫弹奏着热烈的乐曲。
穿着便衣的谢祥辉与依丽尔罕依偎在葡萄架下的草丛里，两人是说不尽的知心话，道不完的相思情。两颗火热的心越贴越紧。
当说到双方所遇到的爱情阻力时，两人不禁情绪低落，依丽尔罕的两行珠泪滚滚落在了谢祥辉的手心。她情不自禁倒在他的怀里，任凭抽搐的身体撼动男人宽阔的胸膛。他深情地抚摩着心爱的女人，又用双手托起她的红润的脸庞，比过去更加热烈地吻她，用舌不断舔干她满脸的泪水。她回以更热烈地吻，她的舌头在他唇内如火般搅动。任何事情发展到极端，就会有大的变化出现，痛苦到极端就会毁灭或是爆发，他们选择了向现实抗争。
“我们决不向现实低头，我们的爱情已超越了现实的一切，是吗？”谢祥辉问她
“祥辉，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力量能让我们分开！我要永远与你紧紧相连”依丽尔罕斩钉截铁地说。
“让我们的心灵和肉体都紧紧连在一起吧，好吗？”
依丽尔罕什么也不说，微闭双目，浑身瘫软在他的怀抱里。
孤男寡女就像干柴遇到烈火，两个青春期的男女这时再也控制不住已坚守了长期的防线，情感的洪流决堤而出。
谢祥辉的手颤抖着触动了那高耸的乳峰，依丽尔罕立即呻吟起来，那是似苦实乐的歌声。谢祥辉伸手进了她的内衣，揉摸着她的全身每一个细胞，不知不觉解开了姑娘的衣扣，让那红樱桃般的乳头暴露在月光下，丰满圆润的乳房强烈刺激着他，他狂热地吸住乳头，依丽尔罕禁不住大声发出了肺腑之声，腹部剧烈地起伏，她的双手加倍火热抚摸他的全身，爱的琼浆汨汨涌出，经过这样不断从高潮到高潮的激情后，他们突破了最后的底线，蓝天当被，草地当床，处女处男，两个相爱的人紧紧连在了一起，完成了灵与肉的交融。
就这样，两人以后每到周末，都迫不及待地到那葡萄园深处幽会。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在一天晚上，他们被老买买提和热和浦带人在现场抓住了。
结果是不用怀疑的，谢祥辉以破坏群众纪律的罪名被双开：党籍军籍都没了，连级待遇更不用说，依丽尔罕被父亲关在家里，终日里用泪水洗面。
谢祥辉卷起铺盖，一身便衣离开了部队，人们以为他回了湖南。可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依丽尔罕的窗外响起了轻轻的3声暗号。
“谢祥辉来接我了！”依丽尔罕又惊又喜，爱的力量让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悄悄弄开了窗框，两个有情人迅速私奔，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等到家人发现时，他们早已坐在乌鲁木齐到湖南的火车上。
一个月后，买买提收到了女儿寄来的信：
亲爱的父母、哥哥，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已远在内地的湖南了，不是女儿不爱你们，而是女儿实在只能将爱情看得高于亲情，我离不开谢祥辉，是因为我们彼此深深相爱，难舍难分，而且，我已怀有他的孩子了！请你们相信，将来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你们不要为我有任何担心，因为谢像你们一样的爱我，更是一种超越亲情的爱。你们的女儿依丽尔罕。
就这样，一段异族青年的不寻常爱情开了花结了果，他们在湖南汩罗结了婚。
不久，依丽尔罕生下了可爱的丽丽。取名叫谢丽莎，妈妈叫她维吾尔名迪丽莎。
时间像流水一样很快就过去了，多年后，丽丽成长为一个婷婷玉立的美女，她身高1.68米，薄薄的小嘴和弯弯的眉毛，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身材窈窕，皮肤白皙。丽丽属于美丽到极致的那种，像一块洁白无瑕的和田玉，是那种回头率极高的美女。她从长沙一所大专院校毕业后，和爸爸同在湖南岳阳一家水泥厂工作。她在化验室当技术员，爸爸则是车间里的钳工。依丽尔罕在纸袋车间工作，她早已脱去了维吾尔的服装和纱巾，完全汉化成一个湖南女子，业余她还学会了搓麻将和跳广场舞，只是说话带有浓厚的新疆腔。别的还好，就是饮食很不习惯，怀念新疆的馕，拌面和水果，尤其吃不惯湖南的辣味，腊味和蒸菜，所以他们家里尽量做面食给她吃。
六十四
汨罗位于洞庭湖畔，是盛产鱼虾的鱼米之乡。附近著名的岳阳市岳阳楼上刻有范仲淹的那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谢祥辉和依丽尔罕的爱情，也度过了炽热的青春期，经过了7年之痒，时间像人生的磨刀石，将所有激情和浪漫的棱角磨平。生活变得平淡。家庭不富裕，他们也经常为柴米油盐之类的琐事而争吵，共同为有女儿的亲情而维系。前两年她甚至不辞而别跑回新疆，老买买提要她留在新疆另外成家，可是她住了一段时间后，心中实在思念女儿，还是回来了。
妈妈成了半老徐娘，女儿却正当豆蔻年华。
丽丽走在岳阳的街上十分打眼，成了众多小伙子的追求对象。可是丽丽心中早有了自己心仪的对象，这就是他高中的同学王佑强，这个小伙子阳光帅气，他能追上丽丽，也是费了很大的周折的，开始丽丽是看不上他，因为他的学历只有高中，但是这个小伙子他能揣摩丽丽的心思，他知道丽丽在上大学期间的生活费不够，他就主动的拿出自己的工资来供她上学，他主动的去为丽丽的妈妈爸爸做家务事，做体力活，有一次，谢祥辉患胃出血住院了，当时丽丽正在长沙学校里读书，没时间回家照顾爸爸，王佑强就在医院照顾谢祥辉几天几夜，还献出自己的血来救治。他有一个舅妈在美国是一个富商，膝下只有一个养女，这个舅妈就提出条件说，佑强，我老了，钱财带不走，你可以入籍美国，但是要跟我的养女结婚，我保证你继承一笔巨额的财产，有三套房和一个农埸加一千万美元存款。王佑强说，谢谢舅妈厚爱，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为了她，我不惜放弃一切。舅妈说，佑强啊，你别想不开，古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这个养女长得也不差，你何必想不开呢？王佑强说，舅妈呀，感情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我心里拿定主意，为了她连死都值得。舅妈摇摇头，叹息说，那就没办法了。他放弃了这个机会，坚决要跟丽丽在一起，丽丽知道这件事后，受到很大的感动，这才决定和他好。在丽丽上大学时他就参军了，丽丽说，我会等你回来的，你就好好为国效力吧，佑强说，我对天起誓，我跟你是海枯石烂不变心的。丽丽就掏出自己的两张照片，就说，你就留这个照片，看到她就像看到我一样。王佑强也将自己的相片留给丽丽。几年后，由于表现优秀，他被提干，很快又由排长当了副连长。两人约好，等两年后王佑强转业回家就结婚。
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年中国和越南在老山和者阴山的边界战争正在激烈进行。王佑强在防守老山的一次阻击战中，由于越南经过了几十年的战争，他和美国也打了多年，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强，战斗十分激烈。他不幸英勇地牺牲了，身中十几颗子弹。在他军装的内衣里还藏着一张丽丽的带血的照片，丽丽看到这张照片时人都哭昏过去了。丽丽这一次的爱情受到如此大的打击，痛苦万分，几天不出门，还大病一场。
人生的路都很坎坷，风雨再大，还要坚强前行。可是有句话说，自古红颜多薄命。丽丽又遇到了人生的一次巨大冲击。有一次朋友约他去歌舞厅，唱歌跳舞时，他被一个叫高家瑞的人看中了。这个高家瑞长得满脸横肉，属于黑粗壮一类，是副市长的儿子，在当地很有权势。自己又在财政局当科长，认为追求丽丽毫无问题。可是偏偏感情这个问题很微妙，丽丽首先对他毫无感觉，两人又没有共同语言。但是高家瑞百般追求。几乎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高家瑞又通过谢祥辉的领导，向谢家施加压力，并且用3万元来买通谢祥辉。谢祥辉有个致命的不良嗜好，就是好赌，当时在岳阳流行一股赌博的歪风，几乎家家打麻将，自动麻将机成了最俏销的商品。当年流行一段民谣：毛主席像太阳，照得人民暖洋洋，市场风象月亮，照着万家打麻将。谢祥辉看到有这样一笔巨款，就劝丽丽跟高家瑞交往。依丽尔罕也说，既然这个小伙子这样爱你，你就跟他试试交往一段吧，当年我也看中你爸爸真心爱我才跟他的。
强扭的瓜不会甜，丽丽跟高家瑞在一起别别扭扭的，就像炉子靠水缸，一头热来一头凉，高家瑞也说了不少的甜言蜜语，对丽丽来说就是左耳进，右耳出。高家瑞在郊区有一栋别墅，是他父亲给他的，依山靠水，绿树掩映，内部的陈设十分豪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高家瑞在别墅里强行占有了丽丽。他疯狂揉搓亲吻那丰满的乳峰，得意地心想，美女啊，我终于占有了你。丽丽说，我现在身子已经给了你，你要一辈子对我好啊，高家瑞发誓说，苍天在上，我一定对你一辈子好，否则天打五雷轰。处了一段时间后，高家瑞不提结婚的事，丽丽心中也不爱这个男人，还讨厌他浑身的狐臭味，丽丽心里想，先用一段时间了解再说吧，谁知道命运如何安排呢。可是就在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晚上，高家瑞正在浴室洗澡，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丽丽无意中看到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里面的内容十分的肉麻，她打开通讯录一看，原来高家瑞的通讯录里有很多女性。于是她打电话过去一问，对方说，高家瑞是她的老公。高出来后，丽丽气得将手机重重地摔在了高家瑞的身上，问他，你怎么解释这件事？高家瑞先是百般抵赖，后来看到实在不能让丽丽相信，只好说，这是我原来的情人，现在已经断绝关系了。我对天发誓，如果再不改，就出门被汽车撞死。丽丽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发现有这样的事，我就跟你一刀两断。高家瑞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再不会有这种事了，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夜里丽丽上夜班，她来例假，没带卫生巾，就来到所住的别墅。发现门被反锁了，她心中疑惑，知道洗手间的窗户没有锁，于是悄悄从窗户翻进室内，她吓了一跳，在卧室里，看到高家瑞赤条条地和一个女人在床上打滚。于是，高家瑞所有的辩解都已无济于事了。丽丽说，你这是风流成性，狗改不了吃屎，本性难改啊！
世上好女人的信条是这个：可以允许你走进我的世界，但是绝不允许你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丽丽再也不相信他了。她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孩，认定了，绝不能跟这种人从一而终。于是丽丽果断断绝了跟高家瑞的来往。高在用尽各种手段后，终于绝望了，于是他就向谢祥辉要求退还那三万元钱。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遇到了全国性的企业改制，水泥厂由国有改为私有，大批工人下岗，买断工龄，谢祥辉也下岗了。但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雪上加霜，谢祥辉痴迷赌场，经常通宵达旦打麻将，终于，在牌桌上输光了他的本钱，他拿不出3万元归还高家瑞。
高家瑞就通过黑社会上门威胁，说如果不还这钱，就要对谢家进行报复。他们甚至上门来二话不说，就砸坏煤气灶和打破窗户进行威胁。依丽尔罕也是个善良胆小的女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恐怖的场面。实在受不了，她就一时冲动糊涂，在夜里，拿了一大瓶农药喝下，撒手人寰。谢祥辉悲痛不已，想不到这一段爱情，竟以这样悲惨的结果而收场。他抱着依丽尔罕的尸体大哭不已，说，我对不起你呀亲爱的伊丽，我没有给你带来幸福，却造成如此巨大的悲剧，我该死我该死啊。那时她父亲也已经离世，谢祥辉将她的骨灰放在家里客厅，终日以泪洗面，度日如年。
丽丽觉得再也无法忍受在这样的环境生活，她决定，脱离这个苦海，南下深圳谋生。于是就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离开了水泥厂。谢祥辉劝丽丽，你不要独自去南方打拼，你一个女孩家，现在外面坏人多，你去很危险啦，丽丽说，爸爸你放心，我已经是成人了，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好啦，人挪活树挪死，在岳阳这个地方我不会有什么机会了，必须去闯闯。谢祥辉说，那你在外面千万要小心哪。丽丽说，爸爸你也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赚了钱都会寄回来给你的。父女俩相拥而泣，依依不舍地别离了。
六十五
深圳是一个完全市场经济的地方，年轻人占多数，大部分人都是赤手空拳来打天下，孔雀东南飞，但是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既有大批的精英，又有不少的黑社会犯罪分子，这里风景秀丽，依山靠海，有十五个海滩，气候温暖湿润，从不下雪，靠近香港，像个万花筒，有世界各国人种和中国所有五十六个民族的人都在这里汇集。
丽丽凭着自己靓丽的外貌和年轻以及大专文凭，在这里不愁找工作，她从事了好多行业。她急于多赚钱，以帮父亲归还债务。
她先是在一家电子工厂，在生产线上当拉长。工人们十几个人住一间房，她们管理层4个人住一间房，每天要和工人一起工作12个小时，没有星期天。工人工资算上加班费，只有1000，她们可以拿到2000。原来这些工厂是靠这种廉价劳动力和超时加班来赢得竞争力，来出口创汇。丽丽干了一段时间后，觉得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活着而不是生活的日子，于是就辞职了。
她又在一家证券公司当了业务员，还考取了红马甲，即交易员。那时的证券市场很不规范，投机炒作十分猖獗，内幕交易很多。丽丽自认为理财能力还行，于是也参加了炒股。哪里想到股市就像一个大鱼塘，其实这就是一个赌场，大家都在里面浑水摸鱼。有钱有势的人是拿着渔网在捞鱼，这些散户全是赤手空拳在那里瞎摸，哪里搞得过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她在半年内赚了50多万，后来股市狂跌，几天里她又全部赔光了。
她又来到一家培训兼招聘公司当部门经理。这家公司经常搞一些虚假的招聘信息，收取应聘人员的各种费用，例如什么培训费，服装费，什么介绍费，然后介绍的都是一些虚假的公司，以试用不合格而退聘，招致不少投诉。但是他们有黑后台保护伞，居然能够维持。丽丽不能容忍的是这家公司的王总经理，是一个大色鬼。对很多长得漂亮的女孩进行性骚扰，以势和钱来玩弄女性，丽丽这样的美女自然逃不脱他的魔掌。有一次，这个王总借口说是要招待客户应酬公关，指令丽丽一同去陪酒，在酒席散后，他又要丽丽陪他一起喝点饮料，其实他在饮料中加入了一种迷幻春药，丽丽喝以后觉得浑身无力，迷迷糊糊中就被他拉到酒店的房间里，这时春药发作了，她感到浑身发热兴奋，这个家伙就兽性大发，丽丽也被春药激得高潮不断，心想抗拒，但是嘴唇胸部和下身发烧，整个肉体不由自主地火热迎合了他。事过之后，他给她拿了3000元钱。丽丽流着眼泪说，王总，你这是强奸啊！王总说，不是，我们是两厢情愿啊。他将放了春药的杯子粉碎，销毁了证据，丽丽知道，这个罪没有证据也不好告他。以后，他又多次要跟丽丽继续做这种苟合之事。丽丽心想，不能再落入他的魔掌，于是就逃离了。
丽丽在深圳这两年大开眼界，接触了大量人和事，她感到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这次她来到的是一家做期货和外汇的公司，在国贸大厦的32楼，老板是香港人，一个大大的房间里摆了40多台电脑，上面荧光屏闪现红红绿绿的各种曲线数字，显示的是外汇及期货黄金白银的走势的k线图，吸引客户来投资几万十几万上百万，就这样来炒作外汇和黄金白银，公司是利用一个无线电接收装置接收器，接收香港实时行情，客户们根据这个行情来判断，可以实时地操作买卖。也可以利用杠杆，所谓的杠杆就是有1万的资金可以炒10万20万的买卖，如果赚就大赚，如果赔也是大的，公司是用微电脑计算出来的，如果你已经低于成本它就会强制平仓，导致你血本无归。
丽丽这家公司的待遇很高，有一万多元，在当时的深圳算是比较高的工资了。她的工作内容是负责用电话招揽客户，向各家公司派发广告宣传，以及接待和指导客户操作。推销的说法都是千篇一律，如什么在香港好多大妈每天不做事，提个菜篮子上街看看外汇行情，跌了就买进，涨得高就抛出，就这样每天赚的都可以维持一个月的生活费。可是在三个月后一个晚上，突然来了大批的警察，将整个公司封锁，将电脑全部带走，人员也全部扣押，在接下来的审判中，这家公司被控告是非法经营和诈骗，老板总经理被判处10年徒刑，而这些一般的管理人员就被判处三个月的拘留。丽丽万万想不到，自己在深圳辛辛苦苦地工作，竟然遭遇了牢狱之灾。
丽丽住在深圳的福宝区赤辉村，也是当地的农民利用宅基地自建的房子，有早年的两三层楼拆掉盖到上10层带电梯，这些农民也是不做事就靠出租房，成了新时代的宠儿，也是先富起来的一代，在整个90年代，基本上受香港的影响，香港有的黄赌毒全部都泛滥到深圳这边来了。这村其实也是一个红灯区，城中村的1楼有星罗棋布的发廊，这些发廊其实就是变相的妓院，里面的洗头妹实际上都是妓女，现在不叫妓女都叫小姐。每当夜晚华灯初上，那里面红灯就亮起来，很昏暗，里面的小姐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的就在门口招徕顾客。丽丽有一次去洗头，这个洗头店的老板娘汪胖姨就要丽丽去当小姐，说，像你这样的姿色，那一年起码要赚上百万。丽丽愤怒地拒绝了，她说，我才不是那种人呢。打死我也不会做那种事。
后来，丽丽又碰到了传销公司，朋友拉她进去做传销，带进去以后，那就是所谓的老鼠会，就在深圳的写字楼里租个大房间，聚集几十上百人，找几个里面的骨干人员上台现身说法，说得天花乱坠，说可以短时间内用很小的本钱翻几十倍的大利润，然后下面随声附和，鼓掌喝彩，甚至全体起立有节奏地喊口号唱歌，搞得现场气氛异常高涨，让头脑单纯的人不知不觉坚信，参与进去一定会赚大钱，无形中就被洗脑了。无非就是传销一些廉价的首饰戒指或者是化妆品，本来价值几百元他要几千元，然后就是发展下线，金字塔式的下线，下线越多，拿的回扣越多，主要就是骗自己的亲戚朋友，这种方式就是从台湾传过来的，一时风靡到了全国。丽丽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她没有花言巧语去骗自己的朋友，也发展不了下线，结果几千块钱就打水漂了，她也就退出来了。传销十几年后在内地发展成了封闭式的，就是几十上百人，在一个村庄里租住多个房间，不许离开，发展自己的亲戚朋友过来，来了以后都强制限制人身自由，丽丽的一个老乡张文燕性情刚烈，誓死不愿屈从搞传销，她跳楼逃跑，造成残废，那是一次轰动全国的惨剧。
那是一个夏日的中午，丽丽在东门买东西，深圳的东门是最大的小商品市场，那里人潮汹涌，摩肩擦踵，主要是卖各种服装小商品鞋帽洗涤化产品以及小百货，还有一些小电器等等。另外几条食街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特色美食，这是深圳历史最悠久的一个地方。丽丽穿一件牛仔短裤，上身配一件绿色的衬衫，显得十分妩媚动人。这时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小伙子就走过来跟她搭讪，说，小姐，你好漂亮啊，我们是专门寻找电影演员的星探公司，你愿意到我们公司去当演员吗？丽丽说，我又没有学习过表演，我不会演戏呀，那个小伙子说，你长得这么漂亮有天分，说不定就是未来明星呢！至于演技，只要导演给你指导一下你就会了。丽丽心想多一个机会也不妨试一试，就说，那好啊，小伙子就说，我给你试个镜头吧，你表演一下自己的才艺。于是他将摄像机对准丽丽，丽丽是有点文学爱好的，就用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念了两首自己作的诗：
春日赏花
花谢花开又一年，
人生如梦到何年？
今日赏花花笑我：
“我有美颜亿万年！”
还有一首游张家界：
横看成峰侧亦峰，
如诗如画各不同。
鬼斧神工张家界，
人间仙境赛天宫。
又唱了一首新疆民歌《新疆好》。小伙子连连说，不错不错，我拿去给经理看。
第二天就通知她去报到。
她到地王大厦的一个写字楼内，经过两段电梯坐到88层，只见里面的人打扮都很文艺范，这跟工厂和商业公司里不一样，有很多艺术品摆设，还有一些绘画，还加上一些摄影器材。公司的经理是一个中年人，姓龚，留着披肩的长发，穿件老头衫，四袋短裤，脚上一双拖鞋，这是一种很随意的范儿，他看到丽丽就说，我也是导演，你很符合我这个电视剧的演员气质，你来试试镜吧。于是丽丽就穿着他们配的戏服，试了几个镜头，他表示很满意，就说要试用，这个电视剧的名称就叫做南飞燕。龚导演就给了她一个剧本，让她看里面的故事情节。丽丽看了，无非也就是些男女爱情啊，生活之类的。他要她演里面女一号，她就背背台词，觉得自己勉强还可以背下来。龚导说，演戏也没什么大的技巧，就是表情要丰富，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要背好台词，听我指挥就行。
龚导把剧本给了丽丽，让她回去从头到尾看一遍，体会一下剧情。
几天后一个晚上，这个龚导就将丽丽带进一个酒店里去，他去开了一间房，说是指导她拍戏。进去后，他说，作为演员呢，就要能够放得开，要有能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只有这样才能成名。你看好多名演员，例如舒淇等都是先演三级片，后来就成了大明星。演爱情戏啊，就要很投入，你要跟我试一试那个情节里面的一些激情戏，接吻，拥抱，上床等等。丽丽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安排，于是就脸红了，感到很难为情，心想，原来以为爱情戏只是拥抱接吻，没想到还有这些越线东西，这个工打得真难。龚说，不要紧，你习惯了就好了，随后他就扑上来抱紧丽丽，抚摸，将手伸进她内衣揉搓，亲吻，然后又要脱她的衣服，丽丽很抗拒，但是又有点犹豫，明星梦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在犹豫中，龚居然把她的衣服全脱光了。这时候丽丽实在受不了，就想跑出去。她说，我不干，我受不了这个。龚导说，我的维纳斯，你太美了，你演好了这个戏，我们会给你很大的报酬的。女1号可以最少有20万的收入。可是，丽丽突然清醒了，她实在不想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她很恶心这个满嘴臭气又有狐臭的人。这时龚导就强拉硬拽把她按在床上，赤裸裸地就想进入，并且不断触碰她的敏感部位，丽丽的厌恶达到了极点，一种本能促使她使劲地打了他一巴掌。就说，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吧！于是她跳起来，躲到了沙发后面，龚导气急败坏地说，你这真是不识抬举！你要知道，有多少女孩追着求着要我来捧红她们，我都没答应。丽丽坚决地说，我不干！我不干！我不干！于是她就迅速穿上衣服，逃离开了房间。第二天，她也没有去公司报到，就这样，她彻底脱离了这个文艺圈，这种潜规则她是接受不了的。
丽丽就这样苦苦地在人生的大海里寻觅和打拼。终于，她遇到了自己的希望之光。
人们说香港是文化的沙漠，深圳就不是这样，深圳的文化底蕴还是十分丰厚的，他有全国各地来的文化的精英，秀丽山水风景如画，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都很丰富，可以说他的游览景点比上海和广州要多得多。其中有个大芬村就是深圳文化的代表，这个村在深圳布吉附近，也是一个农民村，这里慢慢集聚了一大批的美术工作者，主要以油画为主，还有国画，工笔画，和附带的相框，颜料，美术工具等跟美术有关的副产品，这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并且大量的向国外出口，客户是大量宾馆酒楼写字楼，当然也有一些比较高档的作品。
那天，丽丽在大芬村里观赏各种绘画作品。她到了一间店，放在门口竖立的一张美丽的女孩的裸体画吸引了她，她仔细观看，那神态相貌十分像她，她不禁驻足观摩，画店的老板见到他，就很惊奇的问，小姐，你是哪里人？丽丽说，我是湖南汨罗的，这幅画是你画的吗？是的，是我画的。丽丽说，这幅画的模特，是您的什么人？店主说，她是我原来的女朋友，现在出国了，我们现在分手了。她简直太像你了，丽丽说，是啊，我也感到好奇怪呢。你就是这间画店的主人吗？店主说，是的，我就在这儿，以绘画为生呢。您是做什么工作呢？丽丽说，我目前在一家公司当文员。她们交谈了解后得知，这位画店的主人名叫杨思凡，比丽丽要大10岁，是广州美院毕业的，四川人，长得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样，身材修长，一看就是那种十分儒雅有风度的知识分子，是丽丽喜欢的那种类型。杨思凡说，你对美术感不感兴趣？丽丽说，一般般啦，杨思凡又说，你太像我那女朋友了，我本来还要为她画几幅不同状态的生活画的，可惜时过境迁无法完成了，说句玩笑话，你要能当我的模特就好了，我会给你很好的报酬的。时代不一样，观念改变了，现在女孩当模特的也不少呢，丽丽不好意思地说，那不好吧。杨思凡说，那我请你吃饭好吗？丽丽心想，这个美术工作者水平一定很高，多了解也好，就说，那谢谢你啊。丽丽看他的店里挂了几十幅油画，画得都十分惟妙惟肖，鲜艳逼真，不像那些印象派的油画，乱涂乱画也算作品，他这是工笔画，画的老虎连一根根的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画的名人的肖像跟照片上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立体感很强，这比较起来，他在这油画城中的水平应该算是上乘。还不到一个小时，杨思凡就做好了4个菜，一盘白灼虾，一盘炒青菜。一个清蒸鲈鱼，还有一个板栗啤酒烧鸡，还有一个番茄鸡蛋汤，都是家常菜。丽丽吃得好香，笑着说，我自己做不出这种味道，真是想不到，你还是个居家的人才，厨艺也真是不错。
这家画店不大，前面是门店，楼上是卧室，后面是厨房，还有个小房间就作为书房。他们两人边吃边聊，聊得十分开心。杨思凡还拿出他自己的独门绝技，这就是微雕，他可以在一粒米上，刻上一首完整的诗词，这是要非常深厚的功力才能做到，在中国，这技术都是很少有人做得到的。他取出一粒米在放大镜下要丽丽看，上面是刻的毛主席的诗词：沁园春北国风光，那个字迹龙飞凤舞，跟毛主席的笔迹完全相同。杨思凡说，我是四川农村的，家里很小父母就双亡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乡亲们对我都很好，我自幼学习也很用功，所以凭着自己的努力，一路就考上了美术学院，毕业后，那时候的学校毕业已经不包分配了，就完全市场经济靠自己出来打拼，这样我就到深圳来了。
这以后，丽丽就经常来他这里，两个人闲聊，一来二去就很熟了，自然就产生了感情。他们结伴游览了深圳的很多景点，有梧桐山，大小梅沙海滩，仙湖植物园，世界之窗和民俗村，大鹏所城，海上田园，野生动物园，笔架山，莲花山和荔枝公园，还有石岩湖温泉，南澳渔港。最难忘的是在仙湖植物园内荡舟湖中，青山绿水，微风和煦，享受大自然的无穷美妙，还在野生动物园看到狮虎表演，最惊奇的是，那些鹦鹉居然具有三岁小孩的智力，会飞过来叼走人的手中的钱，还可以认得一元和五元，一元不要，五元以上才要，还可以做算术和骑车，令人捧腹大笑。丽丽说，你跟我出来玩，不影响你做生意吗？杨思凡说，跟你在一起是最开心的，赚钱就是次要的啦。有一次，在深圳最大的海滩西涌海滩，丽丽撑着一个塑料救生圈游泳，游到深水区时，那个救生圈突然漏气破了，丽丽就被卷入了海浪中，这个时候，杨思凡不顾危险的冲上去，拼命的把丽丽救了上来，丽丽已经呛了好几口海水，半昏迷状态，杨思凡对她进行人工呼吸，终于把她抢救了回来，这样两人也就算有了患难之交。
有天晚上，两人吃完饭以后又在一起促膝谈心，丽丽突然对着杨思凡说，杨思凡，你为我付出太多了，我想报答你，我要为你当模特。杨思凡惊讶地说，真的吗？丽丽说，我考虑好了，像你这样画家，我值得为你奉献。杨思凡感动得拥抱丽丽，亲吻她的手，说，丽丽，那太好了，你激发了我的创作灵感，一定会画出最美的作品。于是丽丽在他的卧室脱光自己的衣服，展现出十分美丽的身体。她用的是坐姿，一头飘逸的长发像瀑布般垂落在胸前，宛若天仙下凡。杨思凡惊呆了，他从来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人体，人是大自然创造的最有智慧最神奇最美丽的物体，所以，用艺术来展现的人体美，也是世界上最美的展现。这真是也激发了他的创作的灵感，于是他就拿出画笔画布开始创作这一幅美丽的画卷。
夜深了，窗外下起大雨。杨思凡说，那我送你回家吧，打的。丽丽盯着他说，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不走。这时的丽丽，心中早已爱上她的白马王子。杨思凡傻傻地盯着丽丽看，说不出话了。丽丽突然投入了他的怀抱，两人紧紧拥抱，情不自禁地拥抱热吻。这一夜，他们两人陷入火热的爱情之中，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一起。
这以后他们就搬到了一起，两人憧憬美好的未来，扬思凡说，等赚到了足够的钱，我们就买一套大房子结婚。丽丽说，好。
这对真正的郎才女貌的爱情生活的确是十分完美，十分甜蜜。几个月后，杨思凡的丽丽人体画完工了，大芬村里掀起一阵激动，几乎全村的同行都来观看观摩这幅画，有人出价到了20万。一位教授级的大师说，主要是杨思凡的名气不大，如果名气大，这幅画可以卖到200万不成问题。达芬奇的世界名画蒙娜丽莎其实主要是名气支撑的。很多画家是在世不出名，逝世后才声名大振。
这以后，他们两人都是有爱心的人，所以又加入了深圳的义工联，深圳的义工那时已经有十几万人，都是利用业余时间，出来为社会做各种学雷锋的好事，他们穿着红马甲，去养老院为老人们做帮扶活动，在街头维持交通秩序，抢险救灾，扶危济困，是深圳人民和香港舆论盛赞的群体。
可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有一天，杨思凡就感到浑身无力，丽丽带他去医院做检查，结果十分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杨思凡得了渐冻症！也就是著名的科学家霍金得的那一种病，这是一种绝症。杨思凡的情绪一下崩溃了，他问医生，这个病因是怎么产生的？医生说，现在的环境污染很严重，空气土壤水都有毒，不少食品有毒害，说不清楚。人的命运碰上了谁就倒霉。
杨思凡终日发烧，渐渐失去行动能力。医生说，你这病需要及早使用进口药物才有可能治愈，这药还不好买，要预约，这大概需要50万元，治愈可能性还很小。他们在卖光所有的画作和积蓄后，终于凑足了50万元。丽丽也挤出了自己的积蓄。好不容易等到进口药物，于是服药还做了手术。可是不幸的是，在治疗几个月后，被证明是没有根治，结果又加重了。丽丽连续多日陪伴在他身旁，抚慰他创伤的心灵。杨思凡彻底失去了希望，他觉得不能拖累丽丽，不能让深爱的人受到痛苦的折磨，经济上也已经没有能力再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他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干脆自我了断才是唯一出路了。于是，在一个下午，趁人们不注意，他就从人民医院的二十层一跃而下，跳楼自杀坠到了地面，当场死亡。丽丽得知后，悲痛万分，迅速冲下楼，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她哭道，思凡啊，思凡，为什么这样绝情？你抛下我不顾，叫我怎么活，叫我怎么活？引来不少医院的医护和病人围观，不少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朋友们千劝万劝地将丽丽送回家，劝她要想开点，人死不能复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他的最大安慰。世道无情，孤灯下，丽丽独自面对一次次生离死别，又一次感到深深的寂寞悲哀痛苦，如万箭穿心。
在病床的枕头下，丽丽发现了思凡留下的遗书，上面写道，最亲爱的丽丽，我的爱妻，当你看到这个字条时，我已经离开你。命运真的不可抗拒。我们尽力了，那么就坦然承认吧。我真的是舍不得你，可是我不能看到你为我而受到痛苦，我走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要寻找你的幸福，我在天国会永远的为你祝福祈祷，你的思凡永远爱你，永远爱你。我千遍万遍的乞求上天让我们在来世再相遇相爱。你的思凡。
一段凄美的爱情就此结束。
丽丽站在他们多次徜徉的海滨，对着大海撕心裂肺地大声呼喊，老天你对我怎么这么绝情啊，为什么我爱的人你都要夺走？我亲爱的思凡，我是多么想你。上天我求你，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人们都知道有位伟大诗人写过，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